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部分

就代我安葬我父兄,此恩此德,我沐策此生興許是無以為報了,來日九泉之下,相信我父兄他們也會感激你的大義。”

“二少爺……”

他決然轉身走向黑暗的牢內一角,不再回首。

“走吧,是沭家對不起你們,切記從今往後忘了我沐家是非,找個地方好好過日子去,千萬別再回京了。”

許久之後,隨著雜沓而來的獄卒腳步聲,沐伯的哭聲漸漸地走遠了,一室靜謐中,毫無預兆地,滾燙的淚水突然漫過沐策的眼眶,豆大的淚滴順著他的臉龐滔滔傾流,洶湧卻無聲。

一滴滴靜落在牢內瀝黑色石板上的熱淚,將黯色的地板滴上了點點黑漬。就著牢欄外頭影綽搖曳的燭光看上去,像是黑色的血,又像是在提醒著他,這一切並非飄渺遙遠的惡夢開端,而是血淋淋又刺痛人的現實。

他深吸口氣,兩手緊握成拳,全身蓄緊了力氣,試著想要抵抗那已在他胸中沉澱了好一會兒的父兄死訊。

對於陛下的絲絲怨憤,剎那間劃過他的胸坎,割肉刮骨似的,一下又一下地肆虐著他千瘡百孔的心房,但來得更快更多的愧疚,又輕巧地將那些不該有的憤怒給流放至遠處。逼得他不能恨,咬緊了牙關也不敢讓半句怨尤洩漏在外,他只能將那喘不過氣來的疼痛,混合著哽在喉中的酸楚,拌著血與淚全都奮力吞嚥下腹。

因他從頭至尾皆很清楚,他的父兄,真的死得不冤,就連絲毫可讓他們狡辯抵賴的餘地都沒有,他們,確實有罪。

已涼的淚珠懸在他削瘦的下頷上,掙扎許久,終於落至地面摔碎成一地嗚咽的淚光。

自被關進了這黑牢起,對他來說,時間的流動變得異常地緩慢。

漫長的等待似是永無盡處,這讓他,一直都不敢睡、不敢歇息,猶如死囚將頸項懸在斷頭臺前股,百爪撓心地等待著首級落地的那一刻。他不敢片刻放鬆繃緊自己的身子,不敢縱容自己鬆緩些許神智,只因他怕,他怕這臨頭的禍事,會自父兄身上蔓延至他朝中的友朋身上。

他的父兄已是負了國,在那沉重的罪愆下,他斷不能再讓那些一心為他設想的友朋,也被無端地牽扯進來,並進一步因此而送了命,因他。從來都不願有負於人。

直自沐伯的口中親耳聽到了那噩耗為止,他一直都不敢承認,此案確實已定是終結了,就算是此刻,他還是不太能相信,陛下確實已將叛國賣國之罪釘牢打死在他父兄身上,並無禍延至朝中眾臣的打算。他生怕事情一旦突生了什麼變化,那麼,好不容易踩過滿地荊棘走到今日的他,恐怕得攜著這份焚心的煎熬,回過頭重新再走一回。

聆聽著淚水滴落的聲音,被蒙去了視線的沐策,看不清眼前這片不知要伴他到何時才能休止的幽暗,也看不清昔日父兄身在馬背上風姿颯朗的身影,他甚至就連自個兒也看不清。

獨自待在這黑牢中等待了那麼久之後,在這夜裡,他總算是可以低下頭來,對自己的心好好承認,那些曾經擁有的過往,和在這世上,曾與他血濃於水的親人,在今日……

俱已不在了。

三年後

天元四十六年,適逢聖心太后七十大壽,陛下特頒聖命,大赦天下。

原本以為此生決計再無希望踏出黑牢的沐策,在此一波大赦中,竟意外地也受到了恩典。

陛下特意下了一道聖諭,將他由終身黑牢改判為流刑西北雪漠二十年,入秋後立即執刑。

沐策還記得,起程的那一日,雲京城中,難得地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他坐在木製的囚車裡,透過牢欄的間隔往外頭看去,白色的薄霧與天頂上方的灰雲廝磨交纏,將整座雲京籠在雲裡霧裡,怎麼也看不清,就如同他的未來般,遠看不見前方,近看不見退路。

他不知,這一走,此生是否還能有機會踏上這片土地,他亦不知,在相隔千里外的雪漠那兒,又將會有什麼樣的日子在等待著他。

可才踏上遠行不過一個月,沐策的心中便不再存有半點微弱的期待星火,因他很清楚,無論他再如何對未來抱存希望,他的一雙腳,決計是沒有機會踏上雪漠那一方土地的。

在這路迢道遠的赴刑路上,白日裡,金秋燦燦的豔陽,日日在他頭頂上露出炙熱的獰笑,在天際舒展著手臂,熾烤著他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膚,入了夜後,這三年來從沒間斷過的鞭刑,依舊夜夜領在他的身上,再任由深夜與黎明交會時分的露水,像只噬人的獸,一口一口地浸凍他的身子。

這般水深火熱的日子,哪伯新傷舊創不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