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陛下這回可是被他父兄給傷透了心。
“是……”
他不抱希望地再問:“我大哥他人呢?”
“昨日……大少爺就已先老爺一步……”沐伯更是深深俯首,直將額頭磕在髒汙的地板上。
難以遏止的幽然長嘆,伴隨著沐伯斷斷續續的哭聲,在牢中徐徐地縈繞著。
“沐伯,你走吧。離開這兒後速帶著家中奴僕遠離雲京,改名換姓,徹底忘了我沐家父子三人。”眼下他沐家已是家破人亡了,可府中的奴僕卻是無辜的,他不能不搶在陛下再有動靜之前先一步行動。
沐伯兩手緊捉著牢欄,噙著淚直朝他搖首,“二少爺……”
“在斬了我爹與大哥後,陛下若猶是不解恨,遷怒於你們只是早晚。趁現下還來得及,你們老老小小,能走多遠是多遠。”他從未忘了,陛下可是人若犯我,必百倍千倍還之的人,趕盡殺絕,絕對是那位陛下做得出來的事。
沐伯不得不開口證實他的推測,“老奴聽節度史府上的小廝說,陛下他……他可能會誅老爺九族。”
沐策的嘴角緩緩浮出一抹莫可奈何的笑意。
“犯上這等大罪本就必誅九族,可我爹是孤兒,我娘生前又是個過繼的養女,就算陛下真要誅九族,他也得瞧瞧,我沐家哪來的九族可供他洩恨。”
“那二少爺您呢?”沐伯擔憂地望著這位向來聰穎過人的自家二少爺,“您可知陛下對您有何打算?”
“就算僥倖不死,怕是……這輩子再沒機會踏出這黑牢了。”他仰首長嘆。
早就考慮過他可能會有的所有下場。
沐伯不禁咬著唇,愈想愈是不甘,“可您明明就是無辜的……”
京中人盡訾知,堂堂衛國大將軍沐盛育有二子,一人從武一人從文,長子沭庭官晉將軍長年駐守邊塞,幼子沐策自小文武雙全,年僅二十即狀元及第,本應入朝廷吏部任職,卻因適逢母喪,故守孝三年暫緩仕職。
他們這位年少即才名冠京的沐家二少,這三年來雖未任職,也不涉半點朝政,卻應恩師梅相之請,為恩師分憂禮部公務而住在恩師府中,與恩師門人同進同出,日夜抄編典籍,不但難得返回家門一步,一年之中甚至連父兄也見不上一面。
這樣的二少,怎會是老爺他們的黨羽?怎會是陛下眼中同罪的逆臣?他明白過去三十多年來,陛下是有多麼地倚重老爺,並賜予了全然的信任,故而在驚聞老爺他們叛國賣國之後,陛下心裡那深沉難解的仇痛。
可,二少爺確實無辜啊,他那雙成日舞文弄墨的手,從未碰觸到塞外的刀尖,也未沾染半點腥血,他不過是個一心守孝,又不忍見恩師忙碌,故而不辭辛勞為恩師分憂的孩子而已……
“覆巢之下,又有誰人何辜?”沐策目光平淡地看向牢外搖曳的火燭,枯瘦的面容在火光下顯得明暗不定,“陛下再氣、再恨,最多也不過就是再搭上我一命罷了。”
沐伯振作地以袖拭著臉,“二少爺您定不會有事的,您有所不知,您的恩師梅相近來都在為二少爺您奔波,說不定他能——”
“叫他罷手。”
他愣了愣,“什麼?”
“這等殺頭事,叫梅相別再做了。”沐策深鎖著眉心,“陛下是什麼性子,梅相豈會不知?倘若他在這風口浪尖繼續為我奔走,以陛下睚皆必報的性子來看,殃及池魚只是必然。你若真為梅相著想,就想法子託人捎個信給他,要他務必斷了救我的念頭。”
“就……就算梅相不成,咱們、咱們也還有他人可想方設法……”沐伯急忙抬首,卻恐慌地發現他那一派淡然接受,全無為自己掙得一線希冀的目光。
沭策朗眉微挑,“然後再觸怒龍顏,讓他們不是掉了腦袋,就是一塊進這兒來陪我?”
“二少爺……”沐伯還想說些什麼好讓他改變心意。
“禍福無道,死生有數,真不需再為我搭上無辜性命。”叛國是何等大罪,眼下陛下只斬他父子二人,已是最小的代價了,在這節骨眼上再去觸碰聖上的逆鱗,太過不智。
哭跪在地的沐伯不禁朝他伸長了手,“二少爺,您、您不能就這樣放棄啊,您還那麼年輕,又是無辜的……您想想法子,就當老奴求您了……”
“沭伯,別再進來這兒了,留給你的銀錢,是要讓你們日後做點水本生意的,別再拿來這兒賄賂那些貪婪的牢頭,知道不?”在朝他交代完後,沭策朝後退了一步,整了整身上的囚服,而後彎下身朝他深深鞠首,“你若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