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尼古拉斯時,他的臉上卻只見款款深情。
在離去前的輕吻時,他附在我耳邊輕輕說:“爵爺,我也曾經膽大妄為!改天,請容許我再次拜訪。屆時,您肯告訴我如何以一擋八的經過嗎?只有膽大妄為的人, 能做出膽大妄為的大事呀!”從來沒有商人跟我如此說話,那瞬間,我們恍若回到少年時期,我旁若無人的大笑;他的父親有些失措;我的兩個哥哥停止竊竊私語;只有尼古拉斯,一直保持著巴黎人的從容微笑。
訪客離開後,我拿著腥紅天鵝絨披風和羊皮靴走進母親房間。
她一邊懶懶地輕梳頭髮,一邊仍在看書,從窗子透進的微弱光線中,我第一次看到她頭上長出的白髮。我告訴她尼古拉斯所說的話。
“為什麼他自稱膽大妄為?”我問道:“他的話好像別有含意。”母親笑了。
她說:“他當然別有含意。他曾經玷辱家門過呀!”她放下書本直直瞅我:“你知道他自小受到教育,刻意模仿貴族行為於生活。在巴黎學法律的第一學期,卻瘋狂愛上了小提琴。好像他聽過一個義大利名師演奏,這個名師天才橫溢,以致傳說中,他乃出賣靈魂給魔鬼以換取才氣的。尼古拉斯驟聽之下,竟放棄一切跟從莫扎特學習音樂去了。他賣光所有的書,天天練琴,弄得考試也不及格。他希望成為音樂家,你能想像得到嗎?”“他的父親一定抓狂了!”
“當然。他甚至砸碎了樂器!你是知道的,一件昂貴的貨品,對布商如他意義何等重大。”我微笑起來。
“尼古拉斯現在沒小提琴了吧?”“他還有一把,他賣了手錶,迅速跑到克萊蒙郡買了另一把。他的確是膽大妄為。最糟的是他的琴還真拉得蠻好!”“你聽過?”
她對音樂懂得不少,在那不勒斯時,是跟著音樂一塊長大的。不像我只聽過教堂合唱,還有市集的演出。
她說:“在星期天做彌撒時曾經聽過。他在布店的樓上房間演奏,誰都聽得見的。他的父親還恐嚇要打斷他的手呢!”布商殘酷的說法使我抽了一口冷氣。我已為尼古拉斯著迷,他的執著行徑,令我傾慕不已。
“可惜他絕不可能成為名家啦。”母親接著說。
“為什麼?”“他的年齡已過。一旦過了二十歲,你就很難再學好小提琴。不過,我又真懂得多少?他拉的琴已夠神妙,何況他也許能出賣靈魂給魔鬼呢!”我有些不自在地笑著。這聽來太神奇了!
“你為什麼不到城裡去,跟他做做朋友呢?”她問道。
“我幹什麼要去?”我反駁著。
“黎斯特,你真是的!你哥哥會恨得半死,而老商人會欣喜若狂,他的兒子竟能和侯爵之子在一起。”“這不成理由呀!”
“他曾去過巴黎呀!”她說著,瞅了我好一陣子,然後視線又回到書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起頭髮。
我注視著她的閱讀,心裡至感懊惱。我好想問她身體怎麼了,咳嗽是不是還那麼糟?可是卻不敢提起這個敏感話題。
“去找他聊天,黎斯特。”她望也不望我的說。
整整過了一星期,我 下決心去探望尼古拉斯。
我穿上腥紅天鵝絨披風和羊皮靴,走往通向村裡客棧的蜿蜒道路。
尼古拉斯父親擁有的布店,就在小客棧正對面。我沒有看到尼古拉斯,也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我的錢只夠喝一杯酒,正不知怎麼辦時,客棧主人出來,對我鞠躬後,端了一瓶最好的葡萄酒放在我面前。
當然,這些村民對領主之子總以禮相待。如今因為殺狼的關係,情勢卻有了微妙改變。奇怪的是,這更讓我感到孤單于不自在。
倒了第一杯酒不久,尼古拉斯露面了;一陣亮光恍若跟著他在門邊閃現。
他不像上回那麼打扮光鮮亮麗,感謝老天!不過他身上仍披掛著絲、天鵝絨和新式皮飾,在在顯示了家庭的富裕。
他好像跑步過來的,一臉通紅,頭髮因風吹而零亂,眼神充滿興奮之色。他鞠了一躬,等候我邀他入座,旋即急急問道:“於狼搏鬥之情境像什麼呢?爵爺!”他雙手交疊在桌上,目不轉睛的望著我。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在巴黎之境況又像什麼?先生。”話 出口,馬上察覺我不無揶揄無利之意,連忙又說:“很抱歉,只是我真的好想知道。你真唸了大學?真的和莫扎特學過琴?巴黎的人都做些什麼?他們都說些什麼?想的又是什麼?”對著連珠炮似的問題,他莞爾不已,我也忍俊不住。我要了一個玻璃杯,又把酒瓶推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