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此,萬曆皇帝終於做了一件讓他以後噬臍後悔的事情:解放言官!
言官們還是相當給力的,因為有和萬曆同樣被壓迫的悲痛經歷,也為了報答皇上的知遇之恩,解放的言官們把吃奶的勁都鼓了出來,使盡全身解數,唾沫星子有如狂風暴雨,在朝堂之上掀起了倒張的陣陣驚天駭浪。如願以償的將張居正搞死搞臭搞下臺,萬曆皇帝滿意極了。
可這這一切落在申時行眼中,做為現任內閣首輔的他什麼也沒說。
萬曆十五年秋日深夜,申府書房內燈明燭亮。管家申忠垂手侍立門旁,等著老爺辦完公務。可抬頭看看這個時辰,老爺只怕又在熬夜了。申忠的臉上露出無奈之色。
此刻申時行正盯著案上的一封奏摺默然不語。摺子是三人聯名的。領頭的光祿寺少卿江東之。簡而言之是個養馬的,相當於當初孫猴子做的弼馬溫,還是個副職。太僕寺少卿李植,這是肥差,專管請吃飯的。尚寶司少卿羊可立,是專管公文的,拿今天的話說管擋案的。
這三位都是言官,現在的雖然官不大,可是後臺很硬。做為首輔,申時行知道這三位都是萬曆親自提拔任用的言官中的代表。在打擊張居正過程中,居功至偉,很得萬曆歡心。
言官言官,就是指著嘴吃飯的。但是也有一句話,叫人微言輕。為了增加說話的份量,這三位就緊緊的抱成了團。罵人一起罵,打架一起上,人多力量大,時間長了就形成了一個奇怪的超級組合。
申時行不是張居正,只要不是太過份,申時行就睜個眼閉個眼,裝個糊塗就算過了。可是這三位在咬倒張居正後,估摸著是咬瘋了,居然將目標定到申時行身上了!
對於申時行這種宦海沉浮三十年愣沒嗆過水的政界大佬而言,江東之這些跳蚤一樣的傢伙自然不放在他的眼裡。就象是一堆狗屎,你踩了它吧,能臭你半年吃不下飯。可是你不踩它吧,能噁心你吃不下飯半年。所以申時行在想,要不給他們個眼色看看?忽然心中一動,目光落到那三個人最後那個李植上時,申時行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申時行終於定了主意,伸手重重拍了一下奏摺。響聲驚動了書房外伺候著的申忠,連忙跑進來,小心道:“老爺,您這是……”
“拿我的貼子,去請王元馭來。”王元馭就是王錫爵,字元馭,號荊石先生。現任文淵閣大學士,內閣四人中位居第二,申時行是首輔,他是次輔。
“這麼晚了還去請王閣老?您看是不是等明天……”申忠有些猶豫。申忠小時候是申時行身邊的書僮,現在是申府的管家。一主一僕,幾十年相伴的感情下來,對於對方來講早就和家人沒什麼兩樣了。
“無妨,王府離此也不算遠。速速去罷。”看到老爺鐵了心,看來要說的事情必然重大,申忠不敢怠慢,答應一聲就跑了出去。
接到貼子的王錫爵很快就坐著轎子來了。對於申時行這個人,王錫爵一直很有怨念。首先他倆是老鄉,再者他與申時行一樣,都在嘉靖四十一年中的進士。然後在會試的時候,他倆一同考的,他是第一,申時行第二。最終殿試的時候,他變成了第二,申時行是第一。
如此源淵放到別人身上,或許會含著兩泡淚高呼“緣份啊……”然後抱頭痛哭。王錫爵也很想哭,即生瑜何生亮啊有沒有!好情為緣,惡情為孽,他們這情份,肯定是孽緣!王錫爵一直這樣認為。
可是命運就是這麼奇怪,一恍匆匆幾十年過去,二人一樣宦海浮沉,歷經三朝。由當初的青蔥少年混到現在大明朝權力最高的頂峰位置,這時候申時行是內閣首輔,他是內閣次輔。別看王錫爵臉上裝做不在意,這心裡一直彆著一股勁都幾十年了,做夢都想那一次他也爭個第一,壓上老申一頭。
王錫爵進到書房時,看到申時行頂著油燈正在看摺子。被人從暖被窩的揪出來的他氣不打一處來。“申汝墨,你要勤政當名臣,不睡覺也別拉上我行不行。”說罷氣乎乎一屁股坐下“有事快說,說完快走。”
申時行哈哈一笑,站起身來用手點著王錫爵,“知我者元馭也!”受到誇獎的王錫爵適時送上一個大大的白眼,伸手接過一旁申忠含笑遞上的茶,輕輕呷了一口,沁脾的茶香氤氤一室。
“雪頂含翠?好茶!”王錫爵嗜茶如命,一口好茶入肚氣消了大半。不拿自個當外人對申忠道:“就這茶,走時給老爺我包二斤!”
“不勞閣老吩咐,您來之前早就備下了,現在估摸已送到府上了。”
嗯?這麼好?透過茶盞中的朦朧水汽,王錫爵狐疑看向申時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