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誰更美麗是很無禮的舉動,然而營室的宮婢閹人卻在背地裡樂此不彼。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慕容衝長得再好也是一介少年,自然是沒有身為韶齡少女的隨波豐豔的。乍一想,誰都覺得當然是姊姊更美麗,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也不能這麼說了。
如果說隨波是正午時分的木芙蓉,慕容衝便是落日茫茫時河面上的光,在一片迷濛的水汽裡忽明忽滅、此起彼伏、倏忽不定。當然沒有芙蓉花的鮮妍,可是,那是光,那是光啊!
“姊姊?”
躺著的慕容衝動彈了一下身子,還沒睜開眼睛,便覺得身邊一團和暖,空氣裡飄浮著熟悉的氣味。像是夏天鄴宮常有的味道……殿裡的薰香溢位簾幕,在明麗的陽光裡飄浮著的味道……他有些迷糊地睜開眼睛,聲音含混地叫了一聲。
看見一身婦人打扮的隨波俯下身來,慕容衝有些驚訝地抬手指著她的裝束:“你怎麼……”突然醒了過來,神色一暗,撐著坐了起來:“三哥的人還沒來麼?”
隨波聽後臉上露出歉疚的意思:“還沒有……鳳皇你再睡一會兒罷,也許呆會兒就來了——”
話聲未落,簾外傳來女官的聲音:“夫人,宮外來人看您了——”
慕容衝狂喜著一躍而起,等不及地掀開簾子一個箭步衝了出去:“三……怎麼又是你?!”
段氏夫人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瞧著慕容衝臉上毫不掩飾的失望之情,笑:“我這嬸嬸這般惹鳳皇憎嫌麼?”
尾隨出來的隨波趕忙賠笑,一邊說“您誤會了……”,一邊拉了拉慕容衝的衣袖。慕容衝卻掙脫了,敷衍著說了聲“不敢”,然後又驚又怒地問:“你沒同我三哥說我要見他?”
段氏夫人斂了笑容,盯著慕容衝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他都知道了。他不會派人來。你不用等了。”
她說慕容暐“都”知道了的時候,慕容沖和隨波都愣了一下,過了片刻,隨波還是一頭霧水,慕容衝卻臉色大變,抬手指著段氏:“你……”旋即狠狠地扭過頭去,極力剋制著全身的顫抖:“他是什麼意思?!”
段氏夫人沉默了片刻,問:“你……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麼?”
慕容衝“唰”地回頭,嘴唇哆嗦著,眼睛裡的光彩急劇變幻著,半晌像是使盡了全身力氣似地朝段氏大喊:“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轉身往廊下跑了。
“鳳皇!”
隨波有些惶急地喊。
她提起裙子想追下去,段氏夫人卻伸手攔住了她:“讓他自個兒想一會也好……總是免不了有這一遭的。”
隨波聽了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又抬起頭,滿眼疑惑地問段氏夫人:“可是,嬸嬸,三哥為什麼不來接鳳皇呢?”
段氏看著她一臉不解的樣子,有些訝異,旋即失笑,正想開口說點什麼,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喝斥:“大膽!”她倆轉臉望去,臉色一下變得白了:想是慕容衝跑得急了,不辨路途,一頭撞到了正往這邊來的大秦天王,這會兒正教侍從團團圍住了,而他就站在人群中間,像是和誰賭氣一樣直挺挺地站在那裡,不肯下跪!
苻堅瞧了一臉不管不顧的慕容衝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笑意與興味,慕容衝見了越發氣得不得了,想說點什麼,耳邊卻突然傳來一大一小的兩個女聲:“鳳皇!”他回頭望去,正見隨波和段氏夫人站在廊下。隨波的臉上滿是哀求,段氏夫人的臉上卻露出警告的意味。他僵在那裡,滿心的怨恨與絕望,腦子裡的各種念頭好像激流裡的浪花一樣翻滾不休,最後,他終於“撲通”一聲雙膝跪下,低下頭:“求陛下……恕罪。”
第十四章 短歌行
苻堅原滿眼笑意地等著慕容衝的動作,見他突然跪下倒有些意外,略一躊躇,轉眼望向簷廊上跪著的隨波和段氏夫人,笑著抬了抬手:“都起來罷!”說著便從死命地拿手指壓地的慕容衝身邊走過去了,來到臺階下,朝段氏夫人頷首致意:“冠軍將軍的夫人麼?”
段氏慌忙還禮,舉手低首,嘴裡還惶恐著說:“豈敢!”
苻堅朗聲笑:“冠軍將軍智識過人,朕一向十分敬重的……說到冠軍將軍,朕今天聽人說他病了還著實憂心,現在見到夫人在這裡,想來是沒有什麼大礙的了。”
段氏一怔,就著肅拜的姿勢回:“夏天快到了,冠軍將軍受了些暑氣,並沒有什麼大礙,勞陛下掛念了。”
苻堅“啊”了一聲,用一種“明白了”的語氣說:“原來是中暑——”旋即朝段氏極親切地笑:“長安地處關中,確乎比關東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