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臉色變得更為鐵青,眼中幾乎燃燒名為怒火的東西。我以為他生氣我揹著他來找許麟廬,忙低聲說:“那什麼,是許麟廬找人叫我過來的,可不是我自己要來。”
李鼎良在我背後帶笑打招呼說:“呦,傅主任也在這,您也認識許先生啊……”
傅一睿悶悶地“嗯”了一聲,不知道他是在回答李鼎良還是在回答我。他站在門口,呼吸似乎變得急促,胸膛起伏的頻率比往常快。我正要說什麼,卻聽李鼎良說:“傅主任,您讓一下,我們進去給許先生做個檢查……”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傅一睿已經一把攥緊我的手,用力拉著我轉身進病房,他反手關上門,硬邦邦拋下一句“不好意思”後,就當著李鼎良的面砰的一下重重關上門。我完全摸不著頭腦,手腕又被他拽得生疼,只得被他拖著踉踉蹌蹌帶到許麟廬病床前。
“你什麼意思?”傅一睿死死攥緊我的手,衝許麟廬低喊,“把她叫過來,你到底想幹什麼?”
許麟廬半靠著斜斜歪在枕頭上,花白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英俊的臉上是千錘百煉無可挑剔的微笑,他看著我們溫文爾雅地說:“一睿你怎麼還這麼毛躁,你沒發現張小姐被你抓疼手了嗎?”
傅一睿猛然低頭,忙鬆開我的手欲言又止,我揉著手腕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許麟廬笑容加深,對我說:“抱歉啊張小姐,我這個兒子從小沒教好,對女士總是這麼粗魯,我替他向你道歉。”
“您太客氣了,”我擠出笑容說,“每個人都有著急上火的時候,我不將之理解為粗魯。”
第 48 章
我看著許麟廬,這男人真是個老而彌堅的帥哥,即便他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臉色頹敗,兩鬢斑白,但只要他願意,他確實能完美展現所謂的男性魅力,這種魅力因歲月的沉澱而更加魅惑人心,我想起他妻子說過,許麟廬對年輕女性仍具有不可抵擋的吸引力,這話不假。而且這樣的男人,恐怕一生都習慣了被女性仰慕和愛戀,若有一天無法釋放魅力,他也會無法釋懷。
只有近距離觀察這個老帥哥,看清楚他臉上的褶子和眼光中冷清的光,我才明白傅一睿所受過的苦。要如何在一個這麼光芒四射的父親身邊生活?尤其是,當這個父親所有的精力和願望都用在維繫自己頭頂上的光環,絲毫不具備也不準備具備哪怕一丁點做父親的自覺,這樣的成長過程,其實是一場災難。
我完全能想象得出十歲的傅一睿如何坐在母親的血泊中瑟瑟發抖,求助無門,他母親大概也不明原因地感到絕望,任何人,只要期待正常的情感,在這個強大如神祇的男人面前就只能感到絕望。所以她發瘋了,她在自己親生兒子面前割腕,她那一刻想到什麼?也許想用一種極端的方式引起那個男人的注目?還是受夠了源自生活的冷漠,冷到血管凍結?
她也許真的想死。
不管怎樣,她沒有想到傅一睿。
我側臉看傅一睿,他長得其實不像他的父親,比起那種雍容華貴的英俊,傅一睿五官線條顯得粗糲許多。由於常年地表情不外露,他鼻翼兩側已早早出現紋路,這令他的臉看起來更嚴肅和不近人情。但只有我知道,這個男人有多溫暖,他在那樣的環境中成長,卻並未扭曲自己的靈魂,沒有成長成憤世嫉俗,自暴自棄的人,他永遠在心裡為別人留有位置,永遠不會在別人的苦難面前背過身去。
我忽然眼眶發熱,我意識到,傅一睿的成長,比我能想象的還要艱難。
我伸出手,悄悄地握住他的,他略微一頓,隨即反握過來,緊緊攥住我的。
就如很多年前,我們在教堂相遇的那一晚,年輕的女孩和同樣年輕的男孩,他們傳遞一柄蠟燭,並肩而立,聆聽聖歌。
那時候沒想過只是偶然相遇,卻相伴了這麼多年。
我衝他微微一笑。
傅一睿目光漸漸柔和,深深地注視我,然後轉過頭,換了種口氣對自己的父親說:“有什麼事當著我的面說,我想我跟冉冉之間沒什麼不能說的。”
許麟廬輕輕一笑,說:“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
“很好,”他點點頭,對我說,“張小姐,既然這樣,咱們的談話就必須要有第三方在場,希望你別介意。”
“我不介意。”
“我本來是想親自過問下你跟我兒子的關係,現在看來沒這個必要,答案很明顯。”他微笑著說,“我該說恭喜你們嗎?”
“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很感謝。”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