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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造出來哄小孩的。而官場永珍,白雲蒼狗,妙不可言,並不需要作家有太多的想像力。這於作家的創作,實在是件討巧的事。作家縱有天助神佑,也抵不過那麼多聰明人的奇思妙想。單以文憑、智商和學問論,如今的官場可謂精英薈萃之所。圍繞著權力這根魔杖,官場各色人等都會變得極其智慧,隨時可以觀賞他們出色的表演。當然,頂頂出色的表演是不留痕跡的,不是有心人還真看不出。海底風暴雷霆萬鈞,而海面上往往風平浪靜、陽光燦爛。

說來慚愧,我平生只會做一件事:寫字。白天寫廟堂文章,晚上寫小說和別的文字。中國從來只有廟堂文章才是文章正宗,別的文章都是旁門左道,只配得上“小”、“散”、“隨”等很百姓味的字眼,所以就是“小說”、“散文”、“隨筆”。於是中國作家們再怎麼自命不凡,在有些人眼裡,總是“小”的,是自由“散”漫的,是可以“隨”便將他們怎麼樣的。幸好孔聖人作過中國最早的詩歌編輯,詩才不被加上辱沒性的字首,詩也就不失其高貴。所以,中國從秦始皇開始,從來就沒有出過一位寫小說的皇帝,他們寫詩。

我很慚愧,寫不出詩,只喜歡寫小說,也寫寫別的小文章。聽說打麻將已經算是體育活動了,再也不用擔心麻將銷磨國人意志了。但沒有人通知我,所有人晚上都得從事這項全民健身運動,所以我白天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晚上想寫作就寫作,想看書就看書,什麼也不想幹了就獨坐窗前凝望天空。書房西窗,群樓如林,天餘一角,有時還可以僥倖望見些星星。

誰不卡爾維諾就寒傖——《朝夕之間》後記

我見識過一種高論,大意是說按照西方的文學定義,只有卡爾維諾的《寒冬夜行人》才是小說,而中國傳統的小說只是故事。我有自知之明,依著這個高論去評判,我的小說就不是玩意兒了。這裡面的小說和故事是個什麼概念,也許太深奧了,我琢磨再三,不得要領。如果我的小說不再是小說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嘆的是人類幾千年的文學記錄頃刻間化為烏有,只剩了個孤獨的卡爾維諾。不知卡爾維諾九泉有靈,他會願意嗎?卡爾維諾在他的美國講稿中說自己對未來文學是樂觀的;既然如此,我相信他對人類文學過去的成就也該不

會如同某些高人那麼漠然吧。相反,卡爾維諾對文學先賢的不朽事功恰恰推崇備至。

我本是很不喜歡某些高人言必稱希臘的,但既然有人提到了卡爾維諾,那麼話題還是從卡爾維諾說起。這位被有些中國高人鼓吹得神乎其神的大師說自己年輕時也想透過寫作表現自己的時代,並想“滿腔熱情地盡力使自己投身到推動本世紀曆史前進的艱苦奮鬥之中去”,“文筆應該敏捷而鋒利”。這個時候,卡爾維諾頭腦中的文學是沉重的。但他很快就覺悟了,發現自己年輕時候對文學的理解是錯誤的。於是,卡爾維諾就成了讓某些中國高人推崇的世界級大師了。

也許很多中國作家知道自己註定成不了大師,便不想去剽竊《寒冬夜行人》之類。至少我現在仍願意像卡爾維諾年輕時那樣幼稚著。作家寫小說主要是給普通百姓看的(當然也有高明的作家專門替某些高人的研究而寫作)。可是我始終不明白,很多連百姓都懂的道理,到了高人那裡竟然糊塗了。比方說,普通百姓嫌中國那些關注現實的小說寫得太收斂了,而高人們則指責這些小說過多地反應了陰暗面;普通百姓說某些現實題材小說把某類人的嘴臉刻劃得維妙維肖,而高人們則擔心有人會依樣畫葫蘆;普通百姓認為作家應有社會良知,而高人們卻總疑心作家有什麼不良居心;普通百姓讚賞作家犀利的筆鋒,而高人們卻偏說作家在玩味某些消極東西;普通百姓知道小說同社會調查報告是有區別的,而高人們則批評有些小說沒有全面地反映生活。普通百姓同高人的區別還可隨便列出很多。普通百姓和高人,該相信誰呢?因為有位偉人有時候說少數服從多數,有時候又說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裡。但是,文學有對與錯之分嗎?我想沒有。但是文學有優劣,分高下。普通百姓看問題,往往只用常識作判斷,而不會應用什麼高深學理去論證。通常情況下,評判文學,常識就夠了。可是某些高人,也許學富五車,卻往往無視常識。說句不客氣的話,我不懷疑這些高人的智慧,卻懷疑他們的良心,至少懷疑他們的誠實。難道他們真的不知道百姓歡迎什麼樣的文學?難道他們真的不知道現在中國更需要什麼樣的文學?難道他們真的不知道偽現實主義多麼無聊?難道他們真的不知道中國如果只剩下“準風月談”和“高科技文學”會是多麼有害?

“高科技文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