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的豐富性。說到這裡,他拿出了兩本速寫給我看,一本是他畫的樹,一本是他畫的山。老師說,等他給我講完以後,就讓我安安靜靜地坐下來,一頁一頁地翻。光是看,不要說話,在看的過程中,要想一想他剛才講的那些話。
老師剛才講的那些話歸納起來就是,要把色調層次畫出來,要分黑白灰三大面,五大調子就是亮面,高光,反光,暗面,明暗交接線,明暗交接線是最重要的,要抓準、抓住。
這時候老師拿出來一本他畫的山,這是他對景寫生畫的,不是拿照相機記錄的。他說他畫的那個山的受光面的輪廓線,是準備將來用墨在宣紙上表現出來的東西。這個形態抓準了,明暗關係的過渡就抓住了,就有了變化和轉折。接下來,他又把他畫的那本松樹拿給我看,指出他每畫一棵松樹,上面都有明暗關係,有受光面和背光面,這樣畫出的樹,就有立體感和轉折感。老師把剛才講的又歸納了一下,說,“繪畫的方法,是比較的學問,要反覆地不間斷地進行比較。沒有比較,就沒有明暗。沒有比較,就沒有變化。沒有比較,就沒有形態。經過比較和一定的求證之後,再認真地畫下去。”
老師就不再講畫了,他說他還有事,就回到他的房間去了。我就在畫桌前坐了下來,看他的那兩本速寫,先看山,接著又看樹。
等可染老師從臥室走出來,他對我說,“我今天要考你一下,今天你看了我的寫生作業,我也看了你的寫生作業,你看咱們之間有什麼共同點和不同點?”
聽了這話,我心裡有些緊張,就說,“這個問題太大了。我的習作怎麼能和您的作品比呢?”老師說,“你就說說你畫的這棵棗樹和我畫的松樹吧。”我說,“您畫的松樹上面的皮,用了灰調子,變化很多,松樹的前後關係,黑白,空間關係也畫出來了,尤其是暗的地方,都表現出來了。我畫的那個棗樹,有點像白描的性質,黑白關係沒有掌握好。”李老師補充道:“不光是大的塊、面關係沒有掌握好,就是剛才我給你強調過的,灰的,中間的調子,不光要畫出來,而且要把調子的豐富性,立體性充分表現出來。樹幹、樹葉之間的關係就是暗面和亮面的對比,它的前後面空間的對比,就是要在比較的過程中產生明暗。不是說把黑的和亮的畫出來就有明暗了。”
老師告訴我,他還有幾本速寫,以後還會給我看的。這時我照著他畫的松樹,用鉛筆隨手畫了幾筆,老師立即把我的手按住了,說:“你現在更多的是去思考去看,而不是按著我給你拿來東西急於摹仿。比如說畫樹,要到大自然中去看,要用你的手,你的思想去表現那棵樹。經過比較之後,想想如何畫好那棵樹,而不是照貓畫虎,畫一個我這樣的樹,這是沒有意義的。”
1977年3月13號這一天,我去可染先生家的時候,遇到山東的兩個畫家劉寶純和張登堂。他們兩人沿著黃河畫了很多寫生和創作。畫稿就有一大摞。這回他們專程從山東趕來向可染老師請教。可染先生見我來了,就說今天我們倆不上課了,他讓我在一邊認真聽,他跟這兩位朋友的談話,並讓我做做記錄。
可染老師接著細細觀看兩位畫家帶來的畫,他一張張地看,看得非常慢,也非常有耐心。看樣子我來之前,可染老師就已經看了一會兒了。看完畫稿,老師把我的筆記本拿了過去,在畫桌前坐了下來,思考著什麼。
片刻之後,可染老師拿起筆來,在我的筆記本上寫了三句話,一句是“咫尺有千里之勢”,第二句是“山中有龍蛇”,第三句是“蠶頭蠖尾”。寫完了以後,他對山東的兩位畫家說,咱們一起再議一議吧。接著他就談起他寫的這三句話的意思。
什麼是“咫尺有千里之勢”呢?老師說,在自然界中,本來是看不到一些物象的起止之跡的。黃河雖然有源頭到入海口,現實生活中的黃河是很長很長的,在作畫的過程中,一張再大的紙也不可能把黃河的全部畫下來,只能透過描繪黃河的區域性來呈現她的雄偉氣勢。這就叫咫尺有千里之勢,無起止之跡。
老師接著說,在生活中對景寫生的時候,是一個一個基本功的練習,當把許多素材組織在一起創作的時候,就要把千里之勢這個觀念表現出來。而不是把一個完整的黃河容納在一個畫裡面,因為畫面空間是有限的,自然本身是無限的。
可染老師講的時候,態度非常謙和,完全是在和來客討論。在不慌不忙的表述中,把他精闢的觀點井井有條地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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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師造化
可染老師講到第二句“山中有龍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