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阿伯特了,他仰望著沙夏,就像秋日仰望著春日。
此時,庫裡克也只是用溫和的眼光看著阿伯特回答道:沙夏是一個詩人,詩人的神必然是女人。
阿伯特站起身來,高聲說道:我不需要愛蓮娜帕夫洛娃給我希望,一個教徒是不能從信仰中去尋求慾望的滿足。難道你能夠向上帝去要求財富、權力與生命嗎?不,親愛的廖莎,親愛的伊留什卡,崇敬神是我們精神的一種修行,唯一得到回報的是我們的靈魂。
說著,這位年輕天真的詩人,熱情地對著葉普蓋尼叫道:熱尼亞,你覺得呢?
葉普蓋尼抬起頭,對上阿伯特充滿活力的眼睛,沙夏和令人厭惡的阿列克謝不同,他像是夜深人靜時的月光,總是溫柔地對待每一個人。
“我信神,但我不信愛情。”葉普蓋尼回答。
“沙夏,你不用問那個鄉巴佬。”阿列克謝叫道,“讓他先把地板擦乾淨。”
“不,不,讓熱尼亞說下去。”阿伯特蹲了下來,扶住葉普蓋尼的肩膀“你才剛剛十六歲,熱尼亞,這是羅密歐的年紀,抵擋愛情就跟抵擋玫瑰在春天綻放一樣可笑。”
“實際上,我覺得一個人為了愛情去獻出生命,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愛情是一種樂趣,而死亡本身是樂趣的終結。”葉普蓋尼誠實地回答。
“鄉巴佬,我就是可以為樂趣去死的人,快活地死去是多麼好的結局。”阿列克謝叫道。
那是因為你是一個瘋子。葉普蓋尼在心裡默默想。你甚至可以為了吃一口新鮮的乳酪拿刀貼在脖子上威脅我。
“伊留什卡,你快來勸勸這個孩子。在十六歲上不相信愛情實在太悲哀了。”阿伯特推了推伊利亞庫裡克的肩膀。
這位清冷青年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紅暈與遲疑,他低著頭,斷斷續續地說道:對我而言,愛是一種答案。在這漫長的人生中,我常常會懷疑,人為什麼要生活,如果我們終歸要死去,如果一切都沒有一個標準的回答,我們為什麼要飲酒?為什麼要披上禮服結為伴侶?為什麼要正直?為什麼要忠於心靈?為什麼要前進而不是整日頹靡?為什麼要歌唱?為什麼要寫詩?為什麼要自由?為什麼要溫暖的一切而不是墜入寒冬?,如果一個人出現了,他的存在就是一個肯定的回答,是的,我們必須享受美酒、必須結為伴侶、必須正直而誠實、必須攜手前進、必須歌唱我們的生活、必須自由地寫詩、必須互相取暖度過寒冬。這個像一個驚歎號一樣的人,這個像一連串回答的人,就是我的需要。
庫裡克說完,整個房間裡久久地沉默了。過了一會兒,阿伯特歡呼著撲過去親吻了庫裡克的臉頰:新的詩人誕生了!哦,親愛的伊留什卡,這是我認識你以來,你說過的最美好的話。
愛蓮娜從索菲亞大教堂走了出來,坐回馬車上,冬夜的星空在頭頂清澈蔓延著。她看著對面陷入陰影裡的葉普蓋尼,年輕的少尉問道:親愛的小姐,神告訴你什麼答案了嗎?
愛蓮娜取下頭上的帽子,輕聲回答:不,熱尼亞,神只會陪伴我們去尋找答案。
馬車壓著秋季的薄霜穿過諾夫哥羅德深邃的夜晚,向北方繼續前進。
在剛入學校的這一個多月中,葉普蓋尼過得並不愉快,由於那個賭約,整個學校的人都在叫他“鄉巴佬”。他總是最後一個進入澡堂,因為那些早入學的學生會拿毛巾打他;在軍械課上他總是分到最差的槍,那些大孩子還會在練習中偷偷地用槍托砸他的小腹;最令他感到頭疼的是擊劍課,擊劍課是不同年級的孩子在一起上。熱尼亞在軍事地理、統計學、地形測量、繪圖、戰略等課程上表現出色,擊劍課就成了那些比他強壯的孩子可以公開毆打他的場所。
葉普蓋尼一開始以為像阿列克謝這樣的青年,在功課上應該一塌糊塗。但是他錯了,阿列克謝總是學習到深夜,只要阿列克謝床邊的蠟燭還亮著,葉普蓋尼就告訴自己不能休息,他兩開始了一種痛苦的較量。每次的結局都是阿列克謝用書本砸向葉普蓋尼,狠狠地罵一聲“可惡的鄉巴佬!”或者“滾回鄉下吧!”,然後憤憤不平地睡去。
實際上,他們每日每夜都在吵架,為了一個椅子的位置,為了一扇窗戶開與關,為了一盤放了太久的乳酪,甚至只是為了對方的一個臉色。那些會打到葉普蓋尼肋骨發疼的孩子,都激不起他如此巨大的怒火,而阿列克謝只是把盤子打翻到地上,兩個人都可以展開惡毒的謾罵。
阿列克謝不能起身,只能用身邊一切可以扔的東西去砸葉普蓋尼。要是他腿傷好了,一定會殺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