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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種自嘲的語氣:抱歉,少尉。大概我也是一個自私的人,我不願意一個人承受這種回憶,我也要盡力多拖一個人進來。

送走塔拉索娃之後,葉普蓋尼有種感覺他再也不會見到阿列克謝的這位老師,但是他們又被一種強有力的回憶聯絡在一起,他們成了同一種可憐人。

葉普蓋尼平靜地陪著自己的母親在南方過了一年多,他每天生活得固定而安穩。遠離戰鬥、鮮血與回憶,他和自己的母親一起做家務,散步去附近的樹林裡採摘花朵,坐在壁爐前閱讀和寫信,那一瞬間,葉普蓋尼覺得自己對生活依舊是可以有熱情的,一直到母親的去世。他的母親恬靜地躺在床上緊緊握著他的手說道:熱尼亞,再去找找吧,努力找找吧,總能找到一個讓你感到心臟會跳動、血液會流淌的事物的,一個人也好一個愛好也好一個事業也好,答應我,努力尋找吧,不要放棄,好好地生活下去。你是一個完美的兒子,這是你的老母親對你最後的要求。

葉普蓋尼握住自己母親的手,他無法告訴母親,他病了很久,在很久以前,有一個人留在他身體裡的東西,已經腐蝕了他全部的心靈與血液,那段潰爛而可悲的感情,也許已經讓他骨髓都腐壞了,像一場不治之症,他只能努力對這場病保持麻木,卻無法驅動它離開自己。

葉普蓋尼答應了自己的母親,他在教堂裡母親的靈柩前跪了一個晚上,把這世界上他所有能夠想到的美好事物都在心裡過了一遍,春日的陽光、乾淨的雪原、開著白色花朵的花楸樹、難以挑剔的詩句、風一樣奔騰的馬群、柔軟的床鋪、祈禱時的歌聲、相愛、誓言、熱情、勇氣……接著他又把這個世界上最壞的事物又默想了一遍,能夠醉死人的烈酒、毆打時的鮮血、被窒息時的感受、冰冷的河水、侮辱、背叛、暴力、死亡……然後他悲哀的發現,無論是最好的還是最壞的,有一個幽靈始終立在所有之上,是的,他知道殺人時的心跳、知道瀕臨死亡時的心跳,知道把人揍到半死時的心跳。但是,卻永遠接近不了,那個幽靈曾經讓他的心臟跳動的頻率。他病了太久,不終結掉病根他永遠都無法健康起來。

葉普蓋尼把自己的母親送回了聖彼得堡安葬。在葬禮那天,下著小雨,葉普蓋尼和上校一起目送自己的母親進入永恆的寧靜。上校幾乎是用盡力氣捏住他的手腕對他說:熱尼亞,不要放棄。這是葉普蓋尼第一次,看到他的這位實際意義上的父親,眼裡有一點恐懼。

半年之後,葉普蓋尼收到了一封來自愛蓮娜的信:皇帝批准了我的請求,我明年冬天可以去索洛維茨了。熱尼亞,準備好和我一起找那些遺棄我們的混蛋算賬了嗎?

葉普蓋尼平靜地把這封信和另外一封經由上校的手交給他的密令放在一起。他想的確該是有一個終結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本章引用詩歌“即使我歷盡磨難的嘴被堵住, 億萬人民也會用我的呼喊抗議”, 選自阿赫瑪託娃寫於1940年的《安魂曲》。

第二十四章 罪人與妻子

我曾經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地愛過你;

我既忍著羞怯,又忍著嫉妒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的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像我一樣愛你。

——普希金《我曾愛過你》

在有人類之前,就有了索洛維茨。

現在的索洛維茨是從兩個人開始的。在幾百年前,有兩個僧侶渡過被凍結成珍珠色的海洋,來到索洛維茨,在這片沒有野獸的荒蕪土地上修築起了索洛維茨修道院。然後越來越多的僧侶來到這裡,然後是更多的教堂與修道院、以及隸屬於修道院的農民。他們用幾十條運河把島上的湖泊聯接了起來,湖水會透過木製的管道流進修道院裡。他們還拉來了巨大的圓石堆砌在沙灘上,修築起一道抵擋波濤的堅固堤壩。

再後來,索洛維茨成為了諾夫哥諾德共和國的邊疆,在共和國覆亡之後,那些不願意臣服於莫斯科的遺民逃到了這個極北邊境,堅持著信仰,在白海中央,冰雪之上,建造一個自己的烏托邦。

在漫長的旅行之後,葉普蓋尼和愛蓮娜終於抵達了索洛維茨。這是這個國家的最北端,也幾乎是這個星球的最北端。白天在他們身後一點點終結,他們越往北就越陷入永恆的黑暗中。

索洛維茨有半年的極夜,照亮這個荒蕪世界的不是明亮的太陽,而是北極光。

葉普蓋尼和愛蓮娜走下馬車站在結冰的白海之濱。極光在天空中盤旋,海水在狂風中激盪著,撞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