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看到火車頭起動,便聽到汽笛聲,看到閥門開啟,車輪轉動;但我無權由此得出結論:汽笛聲和車輪轉動是機車運動的實質原因。
農民說,暮春刮寒風,是因為橡樹的芽苞綻開了,而事實上,每年春天當橡樹抽芽時,都刮冷風。但是,雖然我不知道橡樹抽芽時刮冷風的原因,我亦不同意農民的看法,認為橡樹抽芽是刮冷風的原因,因為芽苞影響不到風力。我只看到日常生命現象中一些條件的偶合,我清楚,無論我多麼仔細地觀察時鐘的指標,機車的閥門和車輪及橡樹芽,我依然不會明白祈禱鐘聲,機車運動和倒春寒的原因。要明白其究竟,我必須完全改變觀察點,去研究蒸汽、教堂大鐘及風力的運動規律。史學也應如此。而且有人做了這方面的嘗試。
為了研究歷史規律,我們應該完全改變觀察目標,敞開帝王大臣將軍們,轉而研究民眾所遵循的同一型別的無窮小的因素。誰也無法說出,用這一方法,人類能獲得對歷史規律的幾許瞭解;但是顯而易見,這條途徑有獲取歷史規律的機會;且這條途徑使人類智慧付出的努力,還不及史學家用來描述帝王將相的行動,和據此行動發揮其想象所費精力的百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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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歐洲十二種語言的軍隊侵入了俄國。俄國軍隊和平民為避免其衝擊而撤退至斯摩稜斯克,再由斯摩稜斯克撤至波羅底諾。法軍以不斷增漲的勢頭衝向莫斯科,衝向其運動的目的地。法軍愈接近目的地,其勢愈猛,如物體落地時的加速度一般。它後面是幾千俄裡飢餓的充滿仇恨的國土;前面則距目的地只有幾十俄裡了。對此,拿破崙軍隊的每一士兵都感覺得到,入侵行動在不由自主地推進,勇往直前,全憑這一股衝力。
在俄軍方面,愈往後撤,抗擊敵人計程車氣便愈燃愈熾烈;士氣因退卻而振作和高漲起來,在彼羅底諾終於交火。任何一方的軍隊都沒有潰敗,而俄軍一經交火便立即撤出戰鬥,其所以如此,正如一個球碰到另一個衝力更大的球向它衝來,必然要滾向一邊去那樣;而狂奔而來的襲擊的球,也必然要滾出一片空間(雖然相撞時失去它全部力量)。
俄國人後退了一百二十俄裡——撤離了莫斯科。法國人到了莫斯科停下來。以後,接連五週無戰事。法國人沒有推進。他們猶如受了致命傷的野獸,流著血,舔舐著傷口,五個星期呆在莫斯科毫無動靜,突然,毫無緣由地向後逃跑;竄向卡盧日斯卡雅公路,同時,(在打了勝仗之後,因為小雅羅斯拉維茨城附近的戰場對他們有利),一仗也不打地退得更快,退向斯摩稜斯克,退離斯摩稜斯克,逃至維爾納,逃至別列濟納河,向更遠的地方逃跑。
早在八月二十六日晚,庫圖佐夫和全軍將士都相信:波羅底諾戰役已獲勝。庫圖佐夫亦曾如此稟報陛下。他釋出命令準備新的一次戰役以殲滅敵人,不是因為他想欺騙誰,而是因為他知道敵人已經失敗,每一參加這次戰役的人也都知道這一點。
然而,就在當晚及第二天接連不斷傳來聞所未聞的死亡訊息,損失半數軍隊的訊息,這樣,新的戰役因兵員不足而不可能進行。
·無·法·在·此·時進行一場戰役,因為情報尚未收集起來,傷員沒有收容,彈藥沒有補充,陣亡人數沒有統計,接替陣亡者的新的軍官沒有任命,人員忍飢挨餓,睡眠不足。而與此同時,在交戰的次日早晨,法國軍隊卻以迅猛之勢,以與距離軍方似乎成反比的加速運動,直向俄軍撲來。庫圖佐夫想在次日發起攻擊,全軍將士也都這樣想。但是,為了進攻,光有願望是不夠的;須要有進攻的可能性,可是此時,不存在這種可能性。此時不能不撤退一天的行程,然後又同樣不能不後撤另一天,以至第三天的行程,最後,在九月一日,當隊伍臨近莫斯科時,儘管士兵們情緒高昂到了極點,事物的力量卻要求這批部隊走向莫斯科以東。他們也就又後撤了一天,即最後一天的行程,把莫斯科讓給了敵人。
有的人慣於認為,整個戰爭以至各戰役的計劃,都是由統帥這樣制訂的,即像我們每人一樣,坐在辦公室看地圖,設想他如何如何指揮這場那場戰役;對於這些人,各種問題就提出來啦:為什麼庫圖佐夫撤退時的行動不如何如何;為什麼他在撤至菲利前不穩住陣腳;為什麼放棄莫斯科後他不立即撤至卡盧日斯卡雅公路等等。慣於這樣想的人忘記了,或根本不知道主帥採取行動所必備之條件。一個統帥的行動絲毫不同於我們輕輕鬆鬆坐在辦公室裡所設想的行動,因為在辦公室裡,我們是在已知各方兵力已知地形的條件下分析地圖上的戰役,從某一已知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