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我父親是當代最傑出的人物之一。但是他漸入老境,並不能說他稟性殘忍,不過他太活躍了。他已習慣於掌握無限權力,令人生畏,目前他擁有國王賜予民兵總司令的這種權力。兩個禮拜前,如果我遲到兩個鐘頭,他就會把尤赫諾夫的錄事處以絞刑的,”安德烈公爵含著微笑說。“我之所以服兵役,是因為除我而外,沒有什麼人能夠影響他,在某些場合我可以使他不幹那種日後使他感到痛苦的事情。”
“啊,您這就明白了嘛!”
“嗯,mais ce n’est pas me vous l’entenAdez,”①安德烈公爵繼續說,“我過去和現在都絲毫不想對這個盜竊民兵靴子的錄事壞蛋行善,我看見他被絞死,甚至會感到悅意的。但是我憐憫父親,即是說,又是憐憫自己。”
①法語:但這並不像你想的那樣。
安德烈公爵越來越興奮。當他力圖向皮埃爾證明在他的行動中從來看不出他有對他人行善的意願的時候,他的眼睛非常興奮地閃閃發光。
“嗯,你想解放農民,”他繼續說下去。“這好極了,但是這不是為了你自己(我想你從來沒有鞭笞任何人,從來沒有把什麼人流放到西伯利亞去),相對地說,更不是為了農民。如果打他們、鞭笞他們,把他們放逐到西伯利亞去,我想,他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妙。他們在西伯利亞過著同樣的牲畜般的生活,身上的傷疤癒合了,他們又像從前那樣覺得很幸福了。解放農民這件事對於那些人才是必要的,他們已道德淪喪,給自己招致悔恨,又常常抑制這種心情,但因他們能夠施以公正和不公正的懲罰,而漸漸變得冷酷無情。我所憐憫的正是這些人,為了這些人,我極欲解放農民。你也許未曾目睹,我卻目睹此情,那些在傳統的無限權力之下受到薰陶的好人,隨著年歲的增長,漸漸變得易於惱怒,變得更殘酷、更粗暴,雖然他們也知道這一點,但是不能剋制住自己,於是變得越來越不幸了。”
安德烈公爵津津有味地說著這席話,以致皮埃爾不由地想起他父親使他產生這些思想。他什麼話也沒有回答他。
“那末我所憐憫的就是這種人——具有人類的尊嚴、寧靜的良心、純潔而高貴的人,而不以他們的背脊和前額為轉移,背脊與前額不管你怎樣抽、怎樣剃,仍然是背脊和前額。”
“不,不,要說出一千個不!我決不同意您的看法。”皮埃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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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夜間,安德烈公爵和皮埃爾乘坐四輪馬車前往童山。安德烈公爵不時地觀察皮埃爾,有時候說幾句話來,打破沉默藉以證明一下他的心緒甚佳。
他指著一片田野,向皮埃爾講述他在經營方面的改善。皮埃爾一聲不響,面露憂愁的神色,簡短地回答他的話,彷彿陷入了沉思狀態。
皮埃爾心中想到,安德烈公爵是很不幸福的,他正誤入迷途了,不熟知真理的光明,皮埃爾必須幫助他,啟迪他,使他振作起來。但是皮埃爾心裡一想到他將要怎樣開口說話,說些什麼話的時候,他就預感到,安德烈公爵只消說一句話,擺出一個論據,就會貶低他的教義中的一切,因此他害怕開腔,害怕他所喜愛的神聖教義受到嘲弄。
“不,您幹嘛會這樣想呢,”皮埃爾低著頭,忽然開口說話,裝出一副牴牛的樣子,“您幹嘛會這樣想呢?您不應當這樣想。”
“我想什麼呀?”安德烈公爵詫異地問。
“想的是生活、人的使命。並非如此。我曾經也是這麼想,您知道是什麼拯救我嗎?是共濟會。不,您甭發笑。共濟會不是我過去想象中的那種拘於儀式的教派;共濟會是人類永恆的美德的唯一表現者。”於是他開始向安德烈公爵敘述他所瞭解的共濟會。
他說,共濟會的觀點是從國家和宗教桎梏中解放出來的基督的教理,是關於平等、兄弟情誼、仁愛的教理。
“只有我們神聖的兄弟情誼才有真正的人生的意義,其餘一切都是幻夢,”皮埃爾說,“我的朋友,您會弄清楚,在共濟會以外的一切充滿著虛偽和謊言,我贊同您的意見,聰明而善良的人,只有儘可能像您一樣不妨礙別人過他自己的日子,並無其他途徑可循。但是您得接受我們的基本信念,加入我們的兄弟會,把您自己交給我們,讓我們來引導您前進,這樣,您馬上就會像我從前那樣覺得自己是這根巨大的看不見的鏈條的一部分,鏈條的頭一端隱藏在天國之中。”皮埃爾說。
安德烈公爵注視著前面,不吭一聲地傾聽皮埃爾發言。由於馬車轔轔的響聲,他有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