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場上找到了尋覓良久的兩千近衛黑騎,兩千零三人,活下來的只有一百八十五,幾無完人,副將慕容秋葉君朝歌身隕,主將君長安斷臂,燕王君太平捧著一千八百一十八塊鋼牌站在血場上,三軍盡淚。
登基
一室酒香。明緣彈指亮起燈火,眸光微斂了一下,就做了個晚課的功夫,她竟然能喝這麼多酒——長方桌上排著一列酒具,水晶杯、琉璃盞、白瓷碗、黑陶蠱、青銅爵、象牙耳、碧玉斗、竹甄、牛角樽……其中分門別類裝著各自相應的酒,花釀,果酒,燒刀子,葡萄紅,竹葉青,杏花村,五糧液,狀元春……酒架上一塌糊塗,到處都是開了口的酒瓶酒罈子,各式酒香混在一起,空氣簡直都成了毒氣,燻得人站不住腳。
太平單手撐額趴在長桌上,裘衣脫了仍在一邊,衣襟處扯開了口,面色潮紅,酒眼朦朧,一手還舉著一個青瓷小盅,面前一列酒杯中有一半是空的,另一半是滿的,中間正好缺一個空,看來她還是一排排輪著喝的,喝了有幾圈了,不錯,喝成這樣了還能一點不亂,還記得死講究,不錯。
“皇城足今古,白骨亂蓬蒿……”一杯。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一杯。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一杯。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一杯。
“去時三十萬,獨自還長安……”一……明緣伸手拿下她要口裡倒的青銅爵:“詩不錯,但你不能再喝了。”她醉死了沒關係,毒死可不行。“明緣呀……”太平顯然是醉得不知道到哪裡去了,揪著明緣衣襟趴他身上,兩眼水汪汪的,一張臉燙得能著起火來,張嘴全是酒氣:“明緣,我告訴你,霍布斯明晰的證明,所有動物都生活在一種自然的戰爭狀態中……”爬爬兩下又伸長了手去拿酒:“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沒等明緣搶下她的酒來,她突然自己就停下了,怔怔的看著酒盞,撇了嘴,委屈的道:“騙人的,沒回來,都沒回來……”
明緣看著她,微微皺起了眉,天底下怎麼會有性情如此古怪的女人?馳騁天下狠辣果決,回頭卻會偷偷躲起來難受,她從來不裝,就是難受了,所以把自己灌成這副德性,史書裡有這樣的女人嗎?好在還記得偷偷躲起來,不然非軍心動亂不可。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射天狼~~!”她醉瘋了……確定了這點,明緣乾脆利落的點了她昏睡穴。把她從酒窖裡抱出來,君霐站在窖口點點頭,示意已經清了場,將人一路抱回臥室脫了鞋子塞被子裡,君霐撫開太平額前一縷散在了臉上的發,又摸了摸她滾燙的臉,嘆了口氣,站起身來道:“明緣小和尚,拜託你了。”明緣沒…有說話,盤坐在側邊暖炕上閉目打坐。
君霐走出來,眨了下眼睛,有些艱澀。唉……太平是個極其出色的孩子,心智成熟,從小就沒讓他操過心,但生來性情矛盾古怪,似乎另有一番做人的原則,性涼薄,情卻最厚,有時甚至綿軟得不像個女兒,又素無大志,慈不掌兵呀,鳳凰涅槃,蒼龍蛻逆,這一關,總是要過的。慕容,朝歌……這些孩子確實可惜了……
頭痛欲裂,掙扎著爬起來,全身骨頭都痠疼,口裡似乎在冒煙,一碗湯遞到眼前,皺著眉頭喝乾了,抱著個大枕頭盯著床柱一角一動不動,開始慢慢歇自己重若千斤的腦袋。
“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太平呆呆的輕聲道:“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要是我生在山中一樵婦家,天天埋頭砍柴,別說失戀,就是夫郎被人搶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哭一陣,鬧一陣,日子照樣過,最多是想不開拿了繩子上吊,或拿了斧頭去拼掉小命,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因為我不是樵婦,所以,為我一己私怒,為我高貴的驕傲,慕容死了,朝歌死了,長安殘了。她們還都是小孩子,朝歌喜歡翻山越嶺到處亂跑,還說要造船出海另建一條絲路呢,長安她才幾歲……”
“不止。”明緣靜靜聽她說完,想了一下,起身走到外間書房,拿了本摺子,翻開看了道:“額古納草原,姒國四十萬主力軍俱滅,十多萬軍隊潰逃;祈連山下,王庭被屠,死者在三十萬之上;額爾古納河源,因為燕雲三軍盡出,不納降俘,二十萬部落聯軍,潰逃者才萬餘人;長安她們在草原遊蕩一年,期間因為燒殺驅逐凍餓死的大小部落民眾更是數不勝數,無法統計。經此一戰,草原部眾最少百年恢復不了元氣,殘餘的大部落學當年匈奴一樣開始北上遷移,尚有數支遊騎在隨後追殺;你還發了懸賞令,姒國貴族人頭按其爵位給予土地閒爵等重賞,江湖散人幾乎半入其中謀取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