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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8天之後,她害肺炎死了。

郎丹幾乎跟著她到墳墓裡去了。他的失望是非常驚人的,以至於在一個月之間頭髮全變成了白的。他整天從早哭到晚,心靈被一種不堪忍受的痛苦撕毀了,亡妻的回憶,微笑,聲音和一切嬌憨姿態始終纏繞著他。

光陰絕沒有減少他的悲慟。每每在辦公鐘點之內,同事們談著點兒當日的事情,他們忽然看見了他的腮幫子鼓起來,他的鼻子收縮起來,他的眼睛滿是眼淚;他做出一副苦相,隨即開始痛哭起來。

他把他伴侶的臥房保留得原封不動,為了思念她,他每天把自己關在臥房裡面;並且一切傢俱,甚至於她的衣著,也同樣如同她去世那天的情形一般留在原來的地方。

不過生活對於他是困難的了。他的薪水,從前在他的妻子手裡,夠得應付一家的種種需要,而現在應付他一個人的用途反而變成不夠的了。後來他發呆地問自己:她從前用什麼巧妙方法教他一直喝上等的酒和吃鮮美的東西,而目下他自己竟不能夠依靠菲薄的財源去備辦從前的飲食。

他借過債,並且千方百計想法子弄錢。終於某天早上,他連一個銅子兒都沒有了,而且和月底發薪的日子相距還有整整一週,他想起要賣掉一點兒東西了;接著立刻動了念頭要把他妻子的“劣貨”賣掉一點,因為他的內心深處,對於從前那些害得他生氣的冒牌假貨早已是懷著一種憎恨的。甚至於那些東西的影子,使他每天對他至愛至親的亡妻的回憶,也多少損害了一點。

他在她遺留下來的那堆假貨裡找了許久,因為直到最後的那些日子裡,她還始終固執地買進過許多,幾乎每天晚上,她必定帶回來一件新的東西,現在,他決定賣掉她彷彿最心愛的那隻大項圈了,他以為它很可以值得六個或者八個法郎,那固然是假東西,不過也的確是下過一番很細緻的功夫的。他把它擱在衣袋裡,後來他沿著城基大街向他部裡走,想找一家使他感到有信用的小珠寶店。

末了他看見了一家就走進去了,因為如此表白自己的窮困而設法出賣一件很不值錢的物事,他免不得有點兒難為情。“先生,”他對那商人說,“我很想知道您對這件小東西的估價。”

那個人接了東西,左看右看了好一陣,掂著它的輕重,拿起一枚放大鏡,教他手下的店員過來,低聲給他講了幾句,他把項圈擱在櫃檯上邊了,並且為了格外好好兒鑑定它的印象,他又遠遠地瞧著它。

郎丹先生被這一套程式弄得不好意思,開口正預備說:“唉!我很知道這東西沒有一點價值。”然而珠寶商人先說話了:“先生,這值得一萬二千到一萬五千金法郎;不過,倘若您能夠正確地教我知道這東西的來源,我才能夠收買它。”

那個喪偶的人睜著一雙大眼睛並且一直張著嘴,他弄不清楚了。末了他吃著嘴問:“您說?……您可有把握。”另一個誤解了他的驚訝,後來,乾脆地說:“您可以到旁的地方問問是不是多給價錢。在我看來,頂多值得一萬五千。倘若您找不著更好的買主,將來您可以再來找我。”

郎丹先生簡直成了傻子了,收回了自己的項圈並且走了,他心裡只模模糊糊覺得應該一個人好好地想一想了。

然而一走出店門,他簡直忍不住大笑了,他暗自說道:“低能兒!唉!低能兒!倘若我真地照他說的去做!眼見得那是一個不知道分辨真假的珠寶商人!”

後來他又走到另一家珠寶店裡了,地點正在和平街口上。那商人一看見那件珠寶就高聲說:

“哈!不用多說,我很認識它,這個項圈;它是我店裡賣出去的。”

郎丹先生被人弄得很糊塗了,他問:

“它值多少?”

“先生,從前我賣了兩萬五千金法郎。倘若您為了服從政府的命令,能夠把這東西怎樣到您手裡的來由告訴我,我可以立刻用一萬八千金法郎收回來。”

這一次,郎丹先生由於詫異而呆呆地坐下了。他接著又說:“不過,……不過請您仔仔細細看一看這東西吧,先生,直到現在,我一直以為它是……假的。”

珠寶商人問:

“可願意把尊姓大名告訴我,先生?”

“願意,我姓郎丹,是內政部科員,住在捨身街十六號。”

那商人開啟了他的好些本帳簿,尋了一陣就高聲說道:

“這項圈從前的確是送往郎丹太太家裡去的,地點是捨身街16號,時間是1876年7月20日。”

後來這兩個人都定住眼光彼此互相瞅著,科員吃驚得發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