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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的勾當。沉靜地坐一會兒,到大廈之外的荒地上走一趟,憑心神去追回被冷淡了的夢想,風吹雨灑,會看見天堂尚遠,而夢想未變。於是,雖得不住“俗人”的雅號,反惹一身“雅士”的俗氣,心裡也不計較了,覺著往前走去似乎有了底氣。

多年的虛誤,讓理想背了黑鍋。但理想的性質註定它不會弔死在一棵樹上,註定它要發展和不可泯滅。說不要理想,那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不要理想正也是一種對理想尋求,但凡活著總是要往前走的,不可抹殺的時空保障了這一點;說不要理想,其實只是在發展著理想和豐富著前途。但說不要理想,畢竟是說錯了。原本想說的很可能是:不要再清談,不要再虛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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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務虛筆記》的一封信(1)

柳青:您好!

來信收到已久,本該早給您回信的,但總想就您對《務虛筆記》的意見說說我的想法,所以一直耽擱著。

可現在又覺得,要在一封信中說清楚,未必容易。試試看吧。但這絕不是說《務虛筆記》(以下簡稱《務》)有多麼高明,只是說它有點特別,甚至讓人難於接受。讓人難於接受的原因,當然不都是它的特別所致,還因為它確實存在很多缺陷。但這缺陷,我以為又不是簡單的刪減可以彌補的,刪減只能損害它的特別。而其“特別”,又恰是我不能放棄的。所以,這篇東西還是讓它保留著缺陷同時也保留下特別吧。你不必再操心在海外出版它的事了。它本不指望抓住只給它一點點時間的讀者,這是我從一開始就明白的事。世界上的人很多,每個人的世界其實又很小,一個個小世界大約只在務實之際有所相關,一旦務虛,便很可能老死難相理解。這不見得是一件壞事。也許這恰恰說明,法律需要共同遵守,而信仰是個人的自由。

《務》正在國內印第二版,這已經超出我的意料。讀者大約是根據對我以前作品的印象而買這本書的,我估計很多人會有上當的感覺。對此我真是有點抱歉,雖然我不認為這是我的錯。我還是相信,有些作品主要是為了賣,另一些更是為了寫——這是陳述,不包含價值褒貶。就比如愛情的成敗,並不根據婚姻的落實與否來鑑定。

您在信中說,“C的穿插可以捨去……沒有自傳體味道,使它脫胎而獨立,更顯得成熟。”——就從這兒說起吧。

在我想來,人們完全可以把《務虛筆記》看成自傳體小說。只不過,其所傳者主要不是在空間中發生過的,而是在心魂中發生著的事件。二者的不同在於:前者是涇渭分明的人物塑造或事件記述,後者卻是時空、事件乃至諸人物在此一心魂中混淆的印象。而其混淆所以會是這樣而非那樣,則是此一心魂的證明。故此長篇亦可名曰“心魂自傳”。我相信一位先哲(忘記是誰了)說過的話,大意是:一個作家,無論他寫什麼,其實都不過是在寫他自己。因而我在《務》中直言道:

我不認為我可以塑造任何完整或豐滿的人物,我不認為作家可以做成這樣的事……所以我放棄塑造豐滿的他人之企圖。因為,我,不可能知道任何完整或豐滿的他人,不可能跟隨任何他人自始至終。我經過他們而已。我在我的生命旅程中經過他們,從一個角度張望他們,在一個片刻與他們交談,在某個地點同他們接近,然後與他們長久地分離,或者忘記他們或者對他們留有印象。但,印象裡的並不是真確的他們,而是真確的我的種種心緒。

我不可能走進他們的心魂,是他們鋪開了我的心路。如果……在一年四季的任何時刻我常常會想起他們,那就是我試圖在理解他們,那時他們就更不是真確的他們,而是我真確的思想。……在我一生中的很多時刻如果我想起他們並且想象他們的繼續,那時他們就只是我真確的希望與迷茫。他們成為我的生命的諸多部分,他們構成著我創造著我,並不是我在塑造他們。

我不能塑造他們,我是被他們塑造的。但我並不是他們的相加,我是他們的混淆,他們混淆而成為——我。在我之中,他們相互隨機地連線、重疊、混淆,之間沒有清晰的界線。……我就是那空空的來風,只在脫落下和旋捲起斑斕的落葉抑或印象之時,才捕捉到自己的存在。

……我經常,甚至每時每刻,都像一個臨終時的清醒的老人,發現一切昨天都在眼前消逝了,很多很多記憶都逃出了大腦,但它們變成印象卻全都住進了我的心靈。而且住進心靈的,並不比逃出大腦的少,因為它們在那兒編織雕鑄成了另一個無邊無際的世界,而那才是我的真世界。記憶已經黯然失色,而印象是我鮮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