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立刻正經了臉:“這是誑你呢。修道修的是自身,哪兒有朕沾過的東西就有仙氣了?不要上他們的當。再說這酒拿出去讓人喝了,也會生病。要賞人,宮裡也不缺東西。”
“嗯。”呂芳這一聲答得有些異樣,像是喉頭哽咽,嘉靖便向他望去,呂芳竟轉過了身去,走到旁邊紫檀木幾託著的一個玉盆裡假裝用清水洗手,順勢拿起一塊帕子去擦臉上的汗,嘉靖卻看出他在擦淚,就緊緊地盯著他。
呂芳順手又在旁邊的神壇上拿起一串念珠,走過來遞給嘉靖。“主子聖明。奴才待會兒就叫他們將這壇酒拿去倒了。”
“怎麼回事?躲著朕揩眼淚。”嘉靖盯著他問。
呂芳在他身邊跪下了:“聽主子叫奴才不要將這酒給下人喝,足見主子一片菩薩心腸。想起我大明朝這麼多臣民百姓都得靠主子一個人護著,奴才心裡難過。”說到這裡眼淚竟又流了下來。
嘉靖:“是不是哪個地方又發了災?”
呂芳:“北邊有些天旱,還說不上什麼大災。奴才感嘆的也不是這個,就怕主子一片仁慈之心,到下面被那些壞了心肝的人糟蹋了。”
嘉靖警覺了:“都聽到了什麼?”
呂芳:“楊金水有一份八百里加急,是今兒傍晚送進來的。”
“是不是改稻為桑的事出亂子了?”嘉靖逼著問道。
“主子先答應奴才,看了千萬別動氣,身上正散著熱呢。”說著,呂芳這才從懷裡掏出那封粘著三根雞毛的急遞,從裡面抽出楊金水的信奉了過去。
嘉靖看了起來。
呂芳又從案上擎著一盞薄紗燈籠,站到嘉靖身後,照著。
看完了,嘉靖立刻將那封信往地上一扔:“叫嚴嵩來!”
裕王府寢宮外
“再派人去看!馮保這個奴才為什麼還不回?”
大熱的天,馮保已經疾走得滿頭大汗,剛踏進院子便聽見裕王在屋裡生氣大喊的聲音,腳下便略停了停。
裕王的聲音剛落,世子的哭喊聲又傳來了。
馮保連忙奔去,一邊大聲說道:“世子爺甭哭,大伴回來了!”
裕王府寢宮
“阿彌陀佛!這麼熱的天,從下午哭到現在。”李妃已是滿頭的汗,急著就將世子遞給馮保。
“主子,奴才一身的汗。”馮保有些踟躕。
李妃:“誰不是汗?先哄著了。”
馮保:“是。”答著便綻開笑臉,兩手輕輕一拍,接過了世子。
世子立刻不哭了,就著燈光看著馮保滿是汗的笑臉,咯咯笑了起來。
裕王這時也安靜了,深深地望著馮保。
馮保對著裕王哈了下腰,目光轉向了在旁邊伺候的兩個宮女。
裕王對兩個宮女:“到前邊去,叫他們從地窖再取兩塊冰來。”
兩個宮女:“是,王爺。”答著便走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了裕王、李妃和抱著世子的馮保。
馮保抱著世子走近裕王,低聲稟道:“王爺的話奴才下午便轉告了呂公公。呂公公也叫奴才轉告王爺,浙江的事,他心裡有數。”
“就這麼幾句?”裕王盯著他。
馮保:“奴才還沒說完。呂公公說,大明的江山是咱們朱家的,王爺愛臣民的心他理會得。今兒晚上呂公公會找個節骨眼跟萬歲爺說。”
裕王臉上舒展了,慢慢望向李妃。
李妃這時竟從面盆裡絞出一塊溼帕子向馮保遞去。
“折死奴才了!”馮保抱著世子就跪了下去,“主子,萬萬使不得。”
裕王:“接了,擦把汗。”
馮保這才猶豫著:“奴才真會折壽了。”一隻手捧著世子,一隻手掌心朝上,候在那裡。
李妃將溼帕子抖開,放在他的手掌上,馮保的手有些哆嗦,慢慢地去擦臉上的汗。
世子眼睛睜得好大,定定地望著他。
玉熙宮精舍
嚴嵩真是老了,站在那裡也沒多久,那汗便漫過長長的壽眉,糊住了眼睛,坐在那裡的嘉靖在他的眼中越來越模糊。
“去年一個臘月沒下雪。今年入伏以來,也連著十幾天不颳風了。朕叫你去問欽天監,欽天監怎麼說?”嘉靖的聲音在嚴嵩聽來也忽遠忽近,若有若無。
除了平時設壇修醮,君臣對話時嘉靖照例會賜嚴嵩坐在矮墩上,這麼大熱的天,又是連夜把自己叫來,竟讓自己站著說話,十年來這還是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