誦咒聲戛然而止。
嘉靖微閉雙目,從丹田中提起那縷真氣,從腦門中發出聲來,誦唸張三丰的《道情歌》:“未煉還丹先煉性,未修大藥且修心。心修自然丹信至,性情自然藥材生!”
鐘鼓聲、誦咒聲又大作!
呂芳爬了起來,走到殿門外大聲傳旨:“上群臣賀表!”
遠遠的蹕道那頭一行太監手捧托盤,上面都擺著群臣的賀表,魚貫向玉熙宮大殿走來。
畫外音:“明史載,嘉靖帝朱厚熜晚年‘求長生益急,遍訪方士方書’。嘉靖四十年臘月二十三裕王妃突然獻上了謊稱張真人陣世親贈的血經,使嘉靖深信真人降世了,赦免了嚴黨用以打擊政敵的齊大柱,並令群臣上表祝賀。這一與國事看來毫無關聯的舉動,微妙地加速了清流與嚴黨的最後決戰!”
鐘鼓聲、誦咒聲中,兩個太監將一條紫檀矮几跪擺到嘉靖的蒲團前。呂芳將一份份賀表轉呈到嘉靖眼前。賀表太多,嘉靖只看每份賀表的姓名,看一份往矮几上放一份。
矮几上的賀表越堆越高,呂芳轉呈的賀表只剩下了最後一份。
嘉靖沒有再接,厲聲問道:“誰的?”
藍道行在一旁察言觀色,拂塵一擺,兩班道士立刻停止了奏樂誦咒。大殿裡一片沉寂。
呂芳奏道:“啟奏飛元真君忠孝帝君萬壽帝君主子陛下。最後一道賀表是都察院御史鄒應龍的。”
嘉靖的臉立刻露出了怪異的神色:“嚴嵩嚴世蕃父子,還有一半的官員都沒有賀表?”
呂芳低眉應道:“回主子,賀表都在這裡了。”
嘉靖的目光向洞開的殿門外上空射去,像是確有天人感應,剛才還在雲層中的太陽這時脫雲而出,一片光線恰從殿門正中也向嘉靖的臉上射來。太陽光照著嘉靖的兩眼,反射出兩點精光
嚴嵩府書房
從嚴嵩掌樞內閣擔任首輔那一年起,由於群臣無須到太和殿去朝拜,每年大年初一的清晨,嚴黨在京的一批核心大臣便都到這裡來給嚴嵩拜年。二十年煙雲過目,早年能得此榮寵者有些外放了封疆,或是去了南京六部九卿任職,有些則因眷寵已衰被排擠出了核心,每年來此的人都有變換。年年初一年年拜,你方拜罷我登場。今年有資格能到這裡來拜年的應該還有十來位,但許多人今天都被嚴世蕃婉辭了,只帶來了通政使司的通政使羅龍文、總理天下鹽政兼刑部侍郎鄢懋卿、刑部侍郎葉鏜、大理寺卿萬寀。這幾個人的職位都掌著生殺之權。
吉日良辰,這一天嚴嵩身穿大紅吉服,沒有坐平時常坐的那把躺椅,而是坐在一把真正的太師圈椅上,適逢太陽光這時也正從書房前大院的上空透過戶牖照在身上,使他比平時顯得精神許多。仔細看去,他今天的精神裡還透著一股平時從未顯露的威煞之氣,讓人立刻聯想到這時在玉熙宮正被陽光照射的嘉靖!
來拜年的也不像拜年,嚴世蕃在前,羅龍文、鄢懋卿、葉鏜、萬寀在後,五人十分肅穆地在嚴嵩的坐椅前拜了三拜,又十分肅穆地站了起來。
嚴世蕃坐到了嚴嵩身側的椅子上,那四個人分坐在左邊的兩把椅子上和右邊的兩把椅子上。
“今天正月初,老夫八十二了。你們可正在壯年。”嚴嵩一開口便露出了風蕭水寒之氣,“為什麼也不向皇上進獻賀表?”
“上賀表是死,不上賀表或可一生!”嚴世蕃哪裡還顧得上今天初一,出口便是死生!
“小閣老說得對。”羅龍文接言了,“他們弄出張真人降世的鬼話,要是皇上真信了,我們一個個便死無葬身之地。閣老放心,在京四品以上的官員,凡是我們的人都打了招呼,都沒有上賀表。”
嚴嵩這時精神格外矍鑠,眼睛也不昏花了,有神地一一望了一遍身前的這五個人,說道:“世間事有可以忍者,有萬不能忍者。老夫臨淵履薄凡二十餘年,刀槍劍戟都替皇上擋了。這一次皇上如果真要棄微臣如敝屣,之後只怕就沒有人替皇上遮風擋雨了。悠悠我心,皇天可鑑!他徐階、高拱、張居正想奪這個位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真要殺了我,殺了你們。我們都沒了,他們能替皇上遮風擋雨嗎?”
嚴世蕃倏地站了起來:“還不准誰殺誰呢!景修、葉鏜、萬寀!”
鄢懋卿、葉鏜和萬寀同時站了起來:“閣老、小閣老,卑職們在。”
嚴世蕃:“稟告閣老,張三丰那函真經的來歷都查清了嗎?”
鄢懋卿望向葉鏜:“你回話。”
葉鏜:“回閣老,這幾天卑職們派了好些人在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