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這麼回事。”呂芳下首的那個大太監答道,“當時市舶司是為了運送絲綢、茶葉和瓷器去往波斯、印度等地,換取白銀,由於船隻不夠,借用了二十艘船。後來因為海面上倭寇鬧事,這批貨就轉道京杭運河運到京裡來了。”
呂芳:“這就說清楚了。十艘船是為了修宮裡的大殿運送木料,二十艘船是市舶司為了給朝廷調運貨物。賬雖然算在兵部頭上,錢卻還是用在正途。現在宮裡遭火災的幾處大殿都修好了,嚴大人,你們工部把那十艘船還給兵部。市舶司這邊我也打個招呼,缺船可以另造,不要佔用兵部的戰船。三十艘船都還給了兵部,這三百萬兩的開支記在兵部賬上也就名正言順了。”
高拱手裡拿著那張三百萬兩的票擬僵在那裡。
所有的人都不吭聲了,大家顯然都在等著什麼。
玉熙宮裡間精舍
坐在蒲團上的嘉靖仍然閉著眼睛,沒有任何舉動,後來他的手慢慢伸向銅磬,拿起了銅磬中那根磬杵,猶豫了片刻,終於向銅磬敲去。
玉熙宮外間大殿
一記清脆的銅磬聲從紗幔裡間響亮地傳來。
“這三百萬的票擬戶部可以簽字了。”呂芳提高聲調大聲宣佈。
首先是嚴世蕃,長長吐了口氣,然後用目光斜瞟了一眼高拱。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回合高拱他們是輸了。
高拱顯然是心氣不平,拿著那張票擬仍僵在那裡。
“簽字吧。”徐階主動從高拱手裡拿過那張票擬,恭恭敬敬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遞給高拱。在高拱接那張票擬的時候,徐階的手有意停了一下。
高拱知道這是在提醒自己,因此竭力調勻心態,可簽字時手仍有些顫抖,以致“拱”字的最後一點還是點得有些過於粗黑。
呂芳提高了聲調大聲宣佈:“批紅!”
站在司禮監這張大案末尾的那個大太監立刻走到高拱案前,拿著那張票擬踅了回來,雙手遞給呂芳。
呂芳拿起案上的硃筆在票擬上批紅——照準。
“還有哪幾張票擬你們戶部沒簽字?”呂芳批了紅再問這句話時,聲音裡已經透出一絲陰冷。
“一筆是江蘇浙江的修河公款。”高拱絲毫不掩飾心中的不平,“修江蘇的白茆河、吳淞江工部年初報的是二百萬兩,這回結賬是三百五十萬兩。修浙江的新安江工部年初報的是一百萬兩,這回結賬是二百萬兩。超支的虧空共達二百五十萬兩。”
嚴世蕃:“江浙是朝廷賦稅重地,修河超支的公款,河道衙門有詳細賬目可查,而且河道監管都是宮裡派去的公公,你們不簽字,不只是對著我們工部來的吧!”
“還有哪些沒簽字?”呂芳不再容高拱回話,接著問道。
高拱:“還有宮裡修殿宇的木料貨款。年初工部的預算是三百萬兩,這次結賬高達七百萬兩。虧空四百萬兩!”
“我就知道你們算來算去就會算到皇上頭上!”嚴世蕃說這話時已經透出殺氣。
玉熙宮裡間精舍
坐在蒲團上的嘉靖眼睛雖然閉著,握著磬杵的手卻是一緊。
玉熙宮外間大殿
“我說的是工部虧空了四百萬兩,沒說不該給宮裡修殿宇!”高拱知道不能不奮起反擊了,“小閣老,你要殺人,乾脆直接動手就是,用不著這樣欲加之罪!”
“高肅卿!”這回是徐階嚴厲地打斷了高拱的話,“這是公議,誰也沒給你加罪,皇上更沒給你加罪。戶部提出疑問,工部能說清楚就行,何罪之有?小閣老,照例結算的賬單和預算的單子不合,戶部可以提出,用不著生氣。”
這話確實不容駁回,嚴世蕃忍著氣望向了嚴嵩。嚴嵩微微閉著眼睛。嚴世蕃又望向了呂芳。
呂芳:“徐閣老說得對。嚴大人就把這筆開支說說吧。”
嚴世蕃:“都知道的事情有什麼可說的?年初的開支是說到雲貴山裡運木料,一勘查,山高林密,沒有路,大料運不下來,這才改成從南洋海面運來木料。一年的工期,突然增加這麼大的難處,工部日夜趕辦,大船都翻了幾艘,還是搶在年底前將宮裡的幾處殿宇修好了。為了皇上,什麼樣的苦我們都可以受,多花的這些錢,你們為什麼總要揪住不放!”
“如果是這樣,這幾筆開支,戶部似乎應該簽字。”呂芳又低調子了。
所有的目光又望向了徐階、高拱。徐階沉默著。高拱也沉默著。
玉熙宮裡間精舍
嘉靖帝已經不在蒲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