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伯熙:“府臺大人,放人吧。回到杭州……”
馬寧遠兇狠的目光瞪向了常伯熙和張知良:“怕死了?怕死就把紗帽留下,你們走。”
常伯熙和張知良怔在那裡。
馬寧遠轉對那些已驚慌的衙役:“不許放人!”緊接著他一個人向那些湧來的百姓迎了過去。
百姓們站住了。
馬寧遠厲聲地:“本府臺現在就一個人站在這裡!敢造反的就過來,把我扔到這河裡去!”
湧動的人群竟然被他的氣勢鎮住了,整個大堤上是死一般的沉寂。
馬寧遠依然面對百姓:“改稻田為桑田是朝廷的國策,你們要麼自己改,要麼賣給別人改,死一千個人、一萬個人,全浙江的人死絕了也得改!戚繼光把兵帶走了,朝廷還有百萬官兵!聚眾對抗,本府臺這條命陪著你們!”說到這裡,他大聲吼道:“先把這幾個倭賊押回杭州!”
常伯熙緩過神來了,大聲對衙役們:“押著人,走!”
常伯熙、張知良和衙役們押著那幾個人開始向前走了。
這時的馬寧遠才慢慢轉過身,向前走去。
百姓們竟是如此的善良,又是如此沒有退路,所有的人都不再騷亂,也沒有散去,都跟著馬寧遠一行走去。
“這麼多人,真跟到杭州,事情就鬧大了。”常伯熙臉上流著汗,跟到馬寧遠身邊說道。
“事情已經大了!”馬寧遠大步走去,“回杭州,見到部堂大人再說!”
江南織造局大廳堂
一記一記的堂鼓,不是一聲一聲敲動人的耳鼓,而是一下一下在敲動人的心旌。
這樣的堂鼓聲只有到了大明朝的嘉靖年間才能達到這種不帶煙火氣的境地。
伴著堂鼓聲而起的是那種只有到了大明朝的嘉靖年間才有的曲笛聲,這笛宣告明是坐在眼前的笛師吹出的,卻讓人感覺是從偌大的廳堂上方那遙遠的天空傳來。
這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藝術形式之一——崑曲剛剛成熟的時候。
這時在這裡演奏的是從蘇州請來的天下崑曲第一班。
像是一片雲,又像是一渠水,一匹偌長的絲綢拂著大堂正中那條扶手欄杆中間長長的樓梯向上飄去。遠遠望去,那匹拂過樓梯的絲綢彷彿有顏色,又像是沒有顏色;彷彿有圖案,又像是沒有圖案;一丈,兩丈,三丈,虛幻如夢。
絲綢的那一端竟披在一個苗條女子的肩上。
堂鼓聲和曲笛聲所演奏的這支曲牌拿捏得竟是如此天衣無縫,那披著絲綢的女子剛走到了二樓梯級的盡頭,回眸一笑,曲牌也終了。
地面大廳堂的北邊,也就是那一座長長的樓梯的對面響起了掌聲。
坐在這裡一長排椅子上的人都含笑站起來了。
中間是四個一到三品的大員,兩邊是五個衣著華麗的富商。
一眼就能看出這幾個富商“非我族類”,其中兩個高鼻深目,另三個面板特別黝黑,剛才的掌聲就是他們拍出來的。
“掌燭!”官員中那個長著一張女人臉的宦官帶著笑尖聲命道。
字幕:江南織造局兼浙江市舶司監正楊金水。
立刻便有兩行隨從一人手裡擎著一個點燃的燭臺從大廳兩側的兩道門中走了過來。楊金水和兩個官員還有幾個異域富商每人從一個隨從手裡接過一個燭臺。
唯有站在正中的那個面目清癯的中年官員沒有去接那盞燭臺。另外兩個官員都望向了他。
這個官員疲憊地勉強一笑:“楊公公和你們領著看吧。”
那楊公公笑著接道:“部堂大人這一向也著實累了,可我們也不敢讓您走。您就先在這兒坐著歇歇,待會兒能賣出多少絲綢運往西洋,派多少兵船護送,都得您拍板呢。”說到這裡,他笑對著身旁那個官員和那些異域商人說:“來,來,咱們去看貨。”
說著,他擎著燭臺在前,向仍然拂在樓梯上的那匹絲綢走去,一邊走一邊又尖聲說道:“滅燈!”
是早就準備好的,原來高掛在二樓迴廊上的每盞燈籠旁站著的人立刻挑滅了那些燈籠。
高大的廳堂立刻暗了下來,只有那幾個人手裡擎著的燭在廳堂中央浮出一團光圈。
手裡的燭照著自己的臉,楊金水的面容更明晰了,這是一張典型的太監的臉。他擎著燭率先向大廳正中的樓梯走去。
跟在他身後左邊的燭光照亮著左邊那個官員的臉。
字幕:浙江布政使鄭泌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