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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我驚訝,是因為這是一句帶有強烈主觀的見解,除了對墓道的知識外,我還從來沒聽過悶油瓶對哪一個『人』,作出私人情緒如此濃厚的評論,就連講述他自己的事,也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在我自己的人生歷練中,死亡一事,總共也就見識過三樁:我爺爺吳老狗的死,對我而言,就像一部化整歸零的歷史劇;大奎的死,則是災難片最不願見到的結局。

至於阿寧,若真要形容,那倒像一聲女高音發出的哀鳴,高亢而尖細,倏地一下就收尾,卻在腦際邊狠狠刮上一刀子。

對你來說,也是這樣子的嗎?你貌似比我們都懂她的過去,她有多不甘心,你才能明白;

我終究忍住了沒問出口,因為,我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想聽到答案。要瞞別人容易,卻瞞不過自己的情感。也許是空腹了好一段時間,我的胃部不由自主的開始絞痛起來。

悶油瓶卻在這時作出另一個讓我驚訝的動作,他放下手中的布巾,越過阿寧,朝我的方向,伸手過來──

他抓住我放在膝蓋上的手,讓我嚇了一跳,正想問他要作什麼,他便拉著我的手腕,往阿寧的臉上方移動,到達她的眼部時,再輕輕放下來。

當我的掌心,被兩排長長的睫毛刺碰到時,我才發現,阿寧的眼睛,原來並不是闔得很全;她死前的模樣因而再度晃現在我腦海,雙眼撐得大大的看我、欲言又止,平日盈滿的精明嬌媚,當下全化成無助的淚水。

揹負龐大的隊伍,隻身入這樣的險境,我相信,在阿寧心中,肯定還有很多很多尚未完成的事,那其中,難不成也包括了…和我有話想說?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不會再有機會知道了。悶油瓶,把他端著的我的手掌,微微向下撥去,當我的手再從阿寧面前拿開時,光線重新漆亮她的臉,終於密合的眼皮,把還留在世間的煩擾也阻絕了。

我心頭湧起一陣複雜感,有點鼻酸,卻也有點兒為她高興;不知道她能不能就此和她的名字一樣,睡得很安寧。

悶油瓶收回他的手,見我似乎陷入另一種層面的沉思,也不多作干擾,徑自從睡袋旁站起身,面向水沼,然後,開始脫衣服。

──這下子我想不被幹擾都不行了。但是,絕不是亂不正經的那一面。

悶油瓶上半身只有一件純黑色罩衫,當他交環雙臂,把衣服下襬往頂上拉,在他左肩那一大片蛇牙凌虐過的痕跡,這才毫無阻攔、血淋淋的呈現在我眼前!

潘子說的沒錯,悶油瓶的傷口,除了蛇牙本身的穿刺,還有纏鬥中造成的扯裂,一個個小口因而連成一片,原本一光整肩頭,如今,就像被砸爛的肉團──

我這才一一撿回破碎的思緒,明明他被蛇咬傷的時候,我是在場的;他被蠎纏住的時候,我也是在場的;

可我和他的定位,卻像是戲子和觀眾、船伕與乘客。上演危急的戲碼時,我只需負責旁觀,遇見湍流的風浪時,我能作的也只有跳船逃難。危難之於我,中間總是隔著一道牆,死亡的陰影,無論鬥裡鬥外,從來不直接蓋在我身上。

我第一次感到離死亡那麼近,是那隻蛇撕張著大嘴,朝他的肩膀一口咬下──我憶起當下的觸感,那一口就像咬在我身上一樣,如同一根根鋼釘插進肩胛骨,當然,那麼低劣的想像力,肯定及不上當事人疼痛的萬分之一。

那當事人現在還一副沒事人兒的模樣,把粘緊在傷口上的碎衣,唰地扯下來,我一手忙捂住嘴,差點要喊出疼來,悶油瓶卻眉毛也不抬一下,把衣服往旁邊扔,接著脫褲子。

其實,以我跟他發生過的關係…先姑且不論那代表什麼意義,此刻兩人再赤裸相見,貌似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至少那悶油瓶寬衣的動作佷是自然,好像有個什麼避諱或不自在,那才叫一個多餘。

直到他全身都光裸了,背對著我,肌肉的線條、骨架的勻稱,在林間自然的光照下一覽無遺;若能拿掉那片觸目驚心的傷處,真可稱得上是尊完美雕像。

這座雕像現在正慢慢往沼水中移動,一步一緩,姿態很是定閒;水不深,頂多淹蓋到他的胸線,一波波半圓弧形的水紋,從那副淨白的背後方延展開來;

雕像行進到水源深處,周遭所有空靈的氛圍,此時全都聚集在他身上,雕像接著把頭轉過來,”吳邪。”

我肩膀大幅震了一下,這才從希臘神話的思維中驚醒,只見那瓶子站在水中央,直直望向我,剛才那副痴呆神情,肯定全被他看見,一整個丟我爹孃的臉!

他還是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