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約莫是生氣了,泠然心裡也有些難受,思來想去,輕輕披衣起身推開房門。
關門的時候卻見黑暗中杭莫兒和新蕾都調皮地衝她一笑,立時大窘,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杭莫兒乾脆也拉了新蕾起來,善解人意地道:“今夜月光甚好,妹妹要賞月麼?我們陪你。”
泠然羞澀搖頭,她們咯咯笑了兩聲又躺下了,原來不過是故意來調侃她。
走至小院中抬頭一望,意外見到紅綃公子和楚玉各人執著一葫蘆坐在屋脊上,郎朗碧空之下,月華如洗,兩人俱是烏髮如墨,容色勝玉,極是賞心悅目,倒不像塵世中能看的圖畫。
泠然看得有些發痴,就算長久對著他們,這樣的美色想必也不能叫人免疫。
他們自然也看到了她,忽然對撞了一下手中葫蘆,仰頭將涓涓清流注入口中,顯得甚有默契。
泠然不由會心而笑,十分感激他們待自己的情義,師兄愛屋及烏,楚玉又何嘗不是?否則按他唯我獨尊的性子,哪會有這般場面
就在他們幾個人以奇異的相處方式磨合之際,轟轟烈烈的偽漢政權被憤怒的楚玉瘋狂掃蕩(可憐紅綃公子和泠然他們都沒使上多少力,經常作壁上觀),在朝廷派遣的剿匪大軍到來之前就幾乎全軍覆沒。
不出十日,連逃竄入深山的太平王劉通以及所謂的皇太子等人也被搜出。曾經想拐賣泠然的那夥人販子也在其中,當百姓們夾道衝著大枷大鎖遊街的土匪頭子游街的時候,站在樓頭的小丫頭成就感騰騰直冒——這裡頭也有她一份功勞不是?
正看得高興,街上突然來了一大隊冑甲鮮明的武士,當先幾員大將,卻正是撫寧伯朱永帶著監軍——內廷的兩名太監唐慎、林貴,還有湖廣總兵一起出現。
看情形,自然是衝著楚玉來的,紅綃公子和泠然等人便自動自發到酒樓的角落上坐了。
朝廷大員前來,有官兵清場,樓上樓下的人片刻間就被請出了出去。
昨日因朱永等將帥請命朝廷定罪,楚玉欲引親軍還朝,泠然念及楚留香的可怕不想回京,兩人發生分歧,還是紅綃公子相勸,說陪同一道去京師,之後到底怎樣,再做定奪,泠然這才答應了(當然惹得楚玉更加不喜)。
此時見人來,泠然望望仍站在窗前做大衛雕像狀的楚玉,身姿秀頎,眉目俊挺,雖然是流光溢彩叫人看得目不轉睛,但比初見的時候總是瘦了許多。這時她被杭莫兒拉了坐到一邊,想起連日來為了聽師兄的話,果真放他一人獨宿,氣得他成日黑口黑麵,委實有些心疼。
紅綃看在眼裡,微微搖了搖頭,將一杯水遞到她手中。
泠然訕訕一笑。
那朱永原本就算是楚派人物,已貴為撫寧伯,上得樓來卻不惜上前大禮參拜:“王爺,臣拜謁來遲,萬祈恕罪”
楚玉不過揮了揮手,連目光也沒有落到他們身上。
朱永手上高擎了一張薄薄的絲帛狀物,道:“這是京中飛鴿傳書,老相爺他……”
楚玉取過看了,隨即將布帛擰成一團。
泠然看他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是手上拳頭握得死緊,分明出了什麼事,忙走了過去。
“你……即刻隨我回京。”楚玉只說了這麼一句,妖異的瞳仁裡閃過一絲水光,隨即轉身望向窗外的天空。
泠然回頭望了紅綃公子一眼,在他點頭之前,已道:“好。”
楚玉冰涼的手執了她的,望空一聲清嘯。
“你們隨著朱將軍回營,告知清衡子道長,我們不日便會迴轉。”紅綃交代了杭莫兒一句,也來到窗前:“不管怎麼說,相爺於我父子有大恩,我與你們一同回京。”
楚玉也不置可否,只攤開手掌,讓紅綃取走了那張布帛。
杭莫兒萬分不願離開紅綃,但是在他面前,她卻不敢反駁,加上他既然已經答應不日迴轉,也沒有理由非跟著不可,一時妙目中都是眼淚。
冬去春來,轉眼便是草長鶯飛二月天,京都春闈比往年提前放榜,報喜的差人和謝恩的舉子們來往於各大官邸寺廟客棧間,加上皇帝下令不日在距皇城極近的大興隆寺舉辦武林盛會,北京城內各地精英匯聚,長街上熱鬧十分。
繁華的西單牌樓下,奉旨打馬遊街的狀元郎身著大紅袍子,粉面朱唇,引動滿城佳麗春心,甚至許多家中有女初長成的官員也頗覺中意此人,可招為東床快婿。
萬頭攢動的大街上,卻有那麼兩個人鶴立雞群,很快吸引了白馬上狀元郎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