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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很老了,這還是那年在漢口文昌門碼頭和孫傳芳告別時,孫傳芳送他的。當時,因宜昌兵變,湖督王佔元被免職,向喜的陸軍十三混成旅番號被裁撤,他將離任赴保定。後來,又有多少支更時尚的手槍經過向喜的手,但他棄甲為民時單保留了這支。他從軍中生涯的最後一站徐州一直把它帶到現在。

向喜拆開槍的包布,隨手拉動了幾下槍栓,又把子彈夾插入槍膛,把槍插在了腰裡。

向喜收拾完槍,便有人進了院,是一夥全副武裝的日本兵,他們的腳踩在有糞和沒糞的地方。向喜估計了一下數目,是一個小隊。他按中國軍隊的編隊換算,一個小隊當是中國的一個排:三十號人左右吧。一小隊日本兵把向喜圍在當院,一個為首的向他發話,旁邊跟著翻譯。日本人開門見山地問那個日本兵的去向,並直接跟向喜要人。向喜平靜地說沒看見,日本人說,你沒看見我們看見了,他是跑進了這個院子的。向喜說跑進來又跑出去了。日本人問他從哪裡跑出去的,向喜衝著蘿蔔地一指。日本人讓向喜帶他們去檢視地形,向喜把蘿蔔地指給他們。幾個日本兵開始在蘿蔔地裡辨認足跡,他們認出了那個兵的足跡,蘿蔔地很溼。可蘿蔔地裡只有衝著院內的足跡,卻沒有跑出去的。為首的日本人朝向喜逼過來,抽出了挎在身上的軍刀。軍刀舉過了他自己的頭頂,也舉過了向喜的頭頂。向喜本能地倒退了一步,舉刀人則向前逼近一步。向喜再往後退一步,已退至糞池邊。舉刀人把刀舉得更高了,當舉刀人大吼著朝向喜砍來時,卻在突然的一聲槍響中倒在地上——向喜向舉刀人開了第一槍,接著他又開了第二槍。差不多是在又一個日本人倒下的同時,向喜衝自己的太陽穴開了第三槍,他倒在了糞池裡。

在並不遙遠的時間裡,取燈和向喜的死因襲了同一種模式。所不同的是,取燈沒有做到的事,向喜做到了:向喜到底有機會把第三槍留給了自己,而取燈在開第三槍時就被日本人攥住了手腕。

兆州城內很少有人知道利農糞廠經理向喜的身份,倉本知道,葛俊也知道。但向喜人生的這種結局是他們萬沒想到的。倉本面對發生在利農糞廠的事件,當然要找葛俊問清楚。葛俊對倉本說,一切正如倉本所知,向喜在糞廠一呆八年,除經營大糞外,無任何活動,與城外的八路更無牽連,連笨花家中也斷了聯絡,他就是個開糞廠、擺治大糞的。葛俊本人早年雖和向喜拜過兄弟,但向喜回到兆州以後,他們就不再往來。如此,糞廠事件就變成了一個無頭案。葛俊的敘述基本屬實,他只向倉本隱瞞了一件事,便是玉鼎班主施玉蟬。葛俊隻字不提施玉蟬,倉本也就忽略了那事件的源起——玉鼎班的演出。而這時,施玉蟬早就混入民間潛回吳橋。

葛俊願意利農糞廠的事儘早成為過去,他在倉本面前左右逢源地作著搪塞,說,這件事只能算個偶然中的偶然。

向桂來找葛俊了,向桂身後還站著甘運來。他們找葛俊,是為了把向喜的屍首運出城外。此前,甘運來和糞廠的夥計已經從糞池裡撈起了向喜。他們給向喜仔細作了清洗,他們都知道向喜是個酷愛清潔的人。向桂又讓小妮兒找出裕逢厚一些庫存的衣料為向喜縫製了壽衣。向桂還特意囑咐小妮兒,壽衣切不可用日本料子做。但怎樣把穿戴整齊的向喜運出城去再運回笨花,向桂卻又遭了難,這才想到還得找葛俊。葛俊總算是舊情難忘吧,他繼續對已故的向喜表示了他能給予的“寬容”,他說,這件事他知道就當不知道算了,出城時只要日本人查不出破綻,他決不會報告日本人。可是究竟怎麼出城,他也無計可施。

向桂和甘運來研究向喜的回家之計,開始他們想把向喜埋在一車糞幹裡趕車出城,又覺得天氣炎熱,糞幹不潔,屍體很快就會腐敗。後來才想到酒對於保護屍體的作用。他們決定用酒糠作掩護。甘運來從西街燒鍋訂了一車酒糠,把向喜埋在了酒糠裡,再把酒糠車趕回笨花。酒糠是做酒燒鍋的廢棄物,是牲口上好的飼料,常有人買酒糠出城。出發前,向桂又讓小妮兒清點了向喜的遺物,原來向喜的遺物極少,除了幾件舊衣服外,僅有一個搪瓷飯盒。幾件衣服被包在一個四蓬繒包袱裡。

酒糠車在前,向桂、甘運來、小妮兒零零散散走在車後。出東門時,站崗的日本人用刺刀胡亂在酒糠裡紮了扎,沒顯出破綻,放過了酒糠車。酒糠車帶著一車的酒氣,來到笨花向家。

這時,向家還不知道發生在利農糞廠的事。他們對這輛突然到來的酒糠車很感意外。同艾先聞到酒氣,站在廊下喊向文成,問他這是哪兒來的酒氣。向文成也聞見了酒氣,還聽見有輛大車進了門。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