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這個人就是作為人時的我自己。
或許每個人都如此,尤其對我來說是一個被封閉起來的存在。我不知道自己是誰,而維持著我定義自己的是我的監獄、我的界限。真心生活是以睿智和感性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我與世界的邊界上進進出出,可是不知從何時起我被關在我的內部。不,我不是被關在我的內部,而是被關在自己和世界的邊界裡,我凝固在這堵牆壁裡——這纖細的線條裡。說實話,到現在我還搞不清我是蟬還是人。但直到我從痛苦的思緒中擺脫出來看世界時,清清楚楚地確認自己是蟬,才感覺到了安全感。真是萬幸啊!
28
有一陣子我像被什麼追趕似的在黑暗的街頭匆匆忙忙地走著,但最終只能停止腳步矗立在人行道的中央。人車擁擠,自己被推來搡去,我只要看到這樣的情景,就會站在各類奇怪的存在物奔走穿行的交叉路口中央,沉浸在找不到方向不知往哪裡邁步的想法裡。這裡面有殺人犯也有殺人的汽車,有詐騙犯也有肇事逃逸的車,有通緝犯也有被通緝的車,所有的人和事因罪行交織在一起,想忘掉人生的痛苦。人類的罪惡由事物代贖,事物的罪惡由人類承擔,試圖超越冗長的常規,對彼此來說,也許不失為一種明智的選擇。
我突然感覺到孤獨湧上心頭,被孤立在猛烈的蟬聲中央,我的孤獨感在加劇。我還是獨自一人卻又不是一個人,我不知道自己無法忍受獨自一人,還是無法忍受不是獨自一人。
我莫名其妙地左右環顧,清理思路梳理思緒。應該去哪兒呢?我想先坐計程車找我的車,然後回到我的住處天昏地暗地睡個三天也許是上策。
但想到這裡時,我不由自主地咬了下嘴唇。我的房子、我的車對我來說已經是軀殼,是像蟬這樣的昆蟲脫下的軀殼而已,現在開車回家就好比蟬回到自己剛脫下來的軀殼裡面。這是滑稽而可怕的事,而且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我再次認識到,對於現在屬於我的一切,過去屬於我的一切只不過是軀殼。
我迎著對面吹來的強風,低著頭挺著肩膀,奮不顧身地向前走。但假如一切都是軀殼,那麼我還是活著的生物嗎?現在的我難道不是我脫下的眾多的軀殼之一嗎?真正的我可能離去了,現在的我難道不是為了證明真正的我而留下的軀殼?
我繼續走著,嘴裡反覆咀嚼著剛才的話。我第一次痴迷地認為自己真真切切地是隻蟬,而正在變成蟬。可是如果我真的變了蟬,我應該怎麼辦?是不是應該趕快爬到那個高樓大廈上,為尋求配偶而顫抖著全身拼命地叫吧?
都市的每個角落大大小小的絢麗的發光體在瑟瑟發抖,在自然界裡色彩與生命不可分割,似乎在都市也沒有什麼不同。不用說聲音也和色彩一樣與生存不可分割,周圍充滿了因生存本能而引起的激烈的震動與聲音。我聽到了發光體發出的聲音,這聲音聽起來像蟬的叫聲,但仔細再聽,只是對世界的嘲笑和對自己的嘲弄混雜在一起,喚起了更空虛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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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中篇小說)(42)
實際上發光體映出閃爍的色彩也無比軟弱,和聲音沒什麼區別。不知從何時起,我眼前的世界就像貼滿了蒼白的玻璃紙。領悟到這樣的事實時,瞬間我面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殼,巨大的蟬的軀殼。
這是我存在的世界,這個軀殼太過於龐大而顯得十分跋扈,但由於太薄太乾燥,好像地面稍微的震動或風一吹就會讓它破碎而消失在空中。我也和軀殼一樣,隨時都會變成灰碎屑。
我停下腳步,看了一下週圍,我需要停止在某個地方,因此我應該停止那把我扔進過去的泥潭裡的無情流逝的歲月。這時衚衕裡的照相館招牌映入我的眼簾。去那裡似乎可以不用做事前的心理準備,不用帶著特別的目的,更重要的是在失憶的狀態下不用帶著任何負擔。而且老實說,剛才開始我就想照相了,哪怕是照張相也好啊,好像就得去照張相。發現照相館的瞬間,我才感悟到了內心的慾望。我大腦裡的恥辱已經充足了,今天一天,我的回憶也充足了,這就是我想把現在自己的模樣拍下來的理由。
往衚衕挪動著腳步時,我才意識到,引導我的腳步的是蟬的叫聲。到現在為止一直如此,以後蟬聲還會繼續引導我在這荒涼的都市裡進行孤獨地巡禮,恐怕那個巡禮結束時,我才能到達我最終的目的地。
照相館的大門比在遠處看時要破舊得多。推門的瞬間,我覺得軀殼像飄揚的紙張在撕裂。室內沒有任何人,我走到陳列著很多照片的玻璃櫃旁邊。一邊等著主人出現,一邊用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