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應該有不少人都是和馬世龍一樣的心思,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可堪玩味。
就這麼亂哄哄的整了半天的隊,還有近一半人領著號牌,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入你們孃的!”
又是周晉材,這黑廝真的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十六歲的年紀,嘴粗的和那些三四十歲的軍漢差不多,凶神惡狀,加上他剛剛用鏜尖把王抗挑起的兇殘,雖然他罵的兇狠,這些小舍人卻是沒有一個敢還嘴的。
周晉材罵了一句,才又道:“你們都他孃的站在這幹什麼?不知道拿著號牌找自己的認旗,歸隊站好?”
“我不識字……”
一個傻大黑粗,比所有人都高出半個頭來,和王柱差不多高矮的黑大個少年哭喪著臉,垂頭喪氣的答著。
“我也不識字。”
“在下不識字!”
有人帶著頭,底下就是吵成了一片,原來這小五百人全部是不識字的,其實號牌上的字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了,就是一些數字為主,這些人連最基本的幾個字都不識得,看來是真的胸中點墨皆無。
“不識字還要當武官?入你們孃的,怪不得北虜連鐵箭也沒幾支了還不消停,大明靠你們這樣的將門來保護,真是他孃的笑話。”
馬世龍聽這樣的話有點受不得,他家世鎮西北,死在前線的祖先長輩都好幾十個了,這話聽著太刺心。
當下出列一步,一個少年立刻策馬過來,喝道:“誰叫你出來的?”
“在下有話說。”
“有話說就先報告,軍中人人想出來就出來,還成什麼部曲?”
這話說的在理,這個少年白白淨淨,似乎是剛剛張惟功說的通事官,也就是各營的首領官,官職是在吏部而不是兵部備案,能報上首領官肯定是有點學識的,馬世龍這樣的將門世家對讀書人反而很尊重,當下先認了個錯,退回去,又大聲道:“在下有話要說,請上官允准。”
“准許,出列!”
張用誠等人都是一直不停的巡行著,馬宏駿等人則是在張惟功身後,用警惕的眼光打量著所有人。
今日這種情形,一定要把場面鎮住,殺人不怕,身為主將,對部曲有生殺予奪的權力,這是大明軍中的規矩,哪怕事後再得罪人,也不能說張惟功做錯了,但如果出現營嘯,暴亂,那就是主將無能,這輩子抬不起頭帶兵了。
幾個老軍務不說話鎮場子,張用誠等人巡行解決突發情況,馬世龍出列就是其中一個。
“這位上官,”馬世龍冷然對周晉材道:“在下也不識多少字,但寒家世代將門,殺的北虜首級怕也夠鑄成京觀了,上官的話,在下不能服氣。”
“哦?”周晉材獰笑一聲,持鏜對著馬世龍,獰聲道:“就是你這樣的將門,守邊守的河套丟了,嘉靖和隆慶年間俺答兩次打到京城城門之前,還好是你們守的好邊,吃的百姓好俸祿!”
一番話說的馬世龍臉漲的通紅,兩拳也是緊緊握起來,這個少年心裡也有自己的榮譽感,如果不是周晉材手中的鐵鏜,恐怕他已經衝上前去了。
“那你又識多少字,有多大能耐?”
有個馬世龍的好友上前來,大聲反問著。
此時惟功也騎馬過來,在這裡,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舍人們得到馬世龍等人的支援,開始有鼓譟的跡象。
“晉材,把這文書唸完。”
“是,大人!”
周晉材橫鏜在馬前,將惟功給他的文告拉了過來,開始大聲朗讀起來。
這是一封從薊鎮發過來的塘報,敘述的是最近的沿邊軍情,並不重要,但因為是正式的塘報,所以文法講究,雖不是文人那種講究辭氣的上等文章,但也絕不是尋常人可以順暢的朗讀出來的。
一篇千多字的塘報,周晉材大聲朗讀,幾乎沒有任何滯礙之處。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一個黑臉少年,兇悍殘暴,居然還識得這麼多字,文理這般通順!
“戚帥鎮邊的赫赫威名,不光是他一身的功夫本事,還有他的文才,不論是講練兵的兵法書籍,還是他的詩稿,足見戚帥是文武雙全。”
張惟功看著面如死灰的馬世龍,語重心長的道:“要想成為合格的將領,大字不識一個的肯定不合格,士兵看不懂旗語,不懂金鼓,怎麼能做到令行禁止,號令森嚴?將領不曉暢軍務,不讀兵書,又怎麼能指揮若定呢?若只恃武勇,無非就是一個百夫長罷了。”
“在下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