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仇恨還要可怕的就是淡忘,皇帝這樣的地位,想牢牢記住一個人實在是太難了,每日有大量的人事,無數的事件,大大小小事件引發的奏報,風波,鬥爭,萬曆以自己一個人和少量的幾個司禮監的太監來掌控這一切,在外朝協助他的就是幾個閣臣,閣臣也是心思各異,彼此有派系鬥爭和私慾,相形之下,太監確實也貪汙,有私慾,但最少在派系上沒有明確的分野,不象文官,黨派的爭鬥才是第一位的。
一個人面對這麼龐大的帝國和複雜到極處的官僚集團,長達萬里的邊境防線和億萬人民,還有自己無比複雜的後官……想記住人太難,忘掉一個人卻實在太容易了。
萬曆命朱崗起去,同時無比疲憊的道:“張惟功,著革去總兵官一職,奪其將軍印信,俟其回師之後,著錦衣衛旗校捉捕回京,由廷議定罪。”
朱崗聞言大喜,不過他剛剛起身,不好再奏,卻是將眼光看向徐文壁。
徐文壁微微一笑,雖然明白朱崗的意思,但卻是微微搖了搖頭。這等替別人火中取栗,將惟功得罪到死處的事情,他可是不會幹的。
雖然他也事事針對惟功,但那是公事上的爭執引發的後遺症,英國公的這個爵位可是張惟賢父子和惟功間的私事,徐文壁不會幹這種蠢事,介入到這種一隻裡頭。
泰寧侯,陽武侯,鎮遠侯,朱崗一個個看過去,卻是沒有任何人回應。
在眾人眼裡,朱崗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蠢貨!
“張惟功獲罪極深,縱論功免死,亦不足為總兵官,更不足為英國公。”關鍵時刻,朱鼎臣上前,躬身奏道:“英國公爵位已經空懸數年,朝廷應將爵位授給府中嫡脈,不再由張惟功承襲。”
朱崗精神一振,趕緊回身,奏道:“臣附議。”
萬曆一皺眉,看向申時行,問道:“先生意下如何?”
申時行奏道:“臣並無異議。”
許國和石星想上前,萬曆卻斷然道:“不必再奏,張惟功回朝後得一指揮世職便算幸運,其爵著張元德先行承襲,令欽遣官立刻到英國公府傳旨!”
召對已畢,諸臣一起叩頭,然後繞過端敬殿,出文華門,又靜靜站了一會,見沒有小太監再來傳旨,這才相繼散去。
這次廷議的風聲,很快就在朝中傳開去。
對石星所謂勝負難定的話,朝中和坊間都引為笑談。
向來朝廷對北虜就是以突襲為主,大規模的打對攻,這還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成祖皇帝老師遠征,北虜要麼遠走高飛,要麼避而不戰,六次北征,耗費多少錢糧,打出什麼結果來了?草原還是那個草原,無非是誰倒黴捱了刀子,再換一家繼續上位,仍然是到大明的邊境騷擾,打草谷,二百多年過去了,還多了一個土木堡之變的慘敗,除此之外,大明王師還打出什麼漂亮仗來?
戚繼光和俞大猷倒是有希望做出更多的事來,特別是戚繼光,如果真的朝廷投入重資,叫這人練成十幾萬強兵,然後交由他統帶,可能會有與現在完全不同的局面,當然也可能是成祖年間情形的重演……北虜打不過,但也不和你打,用游擊戰術使大明的後勤頂不住財政破產的壓力,十萬精銳在草原縱橫無敵,不過,也就是“無敵”而已。
惟功的兵再強,他難道還真的能在草原上立足不成?
那就真的是笑談了。
這樣的議論才是主流,也有少數對遼陽的潛力十分了解的人,但他們倒多半是普通人或是商人,這些人的話,向來不會被尊重和接受的。
在召對的當天,內閣有旨意傳出,由一個親臣和一個禮部侍郎親自到英國公府傳旨,將國公的爵位,交給了張元德襲承。
傳旨的時候,張元德父子幾人,包括張惟賢在內,一起叩首,泣不成聲。
這個爵位,對他們來說是失而復得,甚至現在張惟賢的權勢已經不在普通的侯爵之下,但他仍然是心中無比酸楚。
從一個眾人矚目的國公嫡長孫,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地位,突然一下子什麼都失去了,自己原本的一切都被別人所剝奪,那種滋味,外人實難想象。
對此,他們父子幾人從未放棄,一直在爭鬥,終於,到了今日張惟功自己犯了天大的錯,為了幾個什麼太子太保之類的虛銜被剝奪,奮而出兵,引起軒然大波,最終失去了這一頂公爵的帽子。
“就算他打勝仗回來,這一頂公爵的梁冠,也不屬於他了。”
張元德開懷大笑,下令擺宴暢飲,英國公府交遊甚廣,各家勳戚親臣都與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