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總爺說的原是事實,當然是趕緊依從,絕不敢違犯。
然後夏家的佃戶,多半脫佃,到屯堡或是別的地方給遼陽鎮做工,賺的銀子,大約是當佃戶的十倍為基數,這樣一來,還有哪一家能留得住佃戶?
佃戶走光,生員蔭庇民戶的特權在遼陽沒有得到恢復,夏之臣家和胡省三家對普通民戶和族人的影響,亦幾乎歸零……按規定,他們還能蔭庇八人免除力役,但以張居正的新規定,徭役原本就改為僉募,官府拿錢來僱人,蔭庇免除的力役在遼陽原本就免了,這樣的蔭庇,還有什麼意義可言?
惟一的特權,便是田畝有一定的免稅,這一點來說遼陽鎮也沒有故意為難,只是零散的民戶和生員們的土地都零散了,這些年天時不好,他們的人力又遠遠不足,眼看屯堡的地一畝收五六石,甚至七八石的麥子,而自己的地一直在減產,因為沒有水利工程,肥料亦不足,加上天時不好,他們的地雖然是好地,收成卻只有一兩石,比起屯堡的地來,簡直天差地遠。
他們還並不知道,這還不是最壞的年頭,到最壞的年頭,就是天啟到崇禎年間時,遼東全境農作物大量減產,持續的大雪和乾旱使得農作物幾乎絕收,全遼境內饑民不知道餓死多少,後金控制的瀋陽地區一石糧賣到十兩二十兩,還仍然有價無市,光是那幾年就不知道餓死多少人。
現在的天氣只是在持續的災害之中,未來的趨勢是愈演愈烈,單幹的民戶和抱著自己田地不放的官紳生員階層的未來絕對是一片黑暗,在幾年之後,災荒的範圍會進一步擴大,並且程度越來越嚴重,導致萬曆這樣的守財奴都不得不加以表示的地步,到那時候,個人的力量在天地的偉力面前是毫無抵抗能力的,只是現在還有很多人沒有認識到未來局面的殘酷而已。
眼前這兩位,算是早早認識到了。
幾家的土地,哪怕是免賦的,留下來的也是不多,最多是保有田骨,田皮是肯定出讓了。
遼陽鎮的胃口越來越大,人力和土地被統籌使用了起來,效率明顯在增高,想保有自己土地的,也會漸漸放棄成見,最終選擇與遼陽合作。
“好傢伙,這樣說,各位算是腳無立錐之地?”
“倒不能這麼說。”杜禮原本是攻訐遼陽鎮的驍將,此時倒是禁不住反駁道:“我等出讓田皮,仍然有田租收入,算算帳的話,其實比我們自己租種還合算的多。另外,確實如兄所言,生員秀才在內,所有向學的人,在遼陽各地,都有不同的補貼,這倒也是事實。”
“可是自己這地,究竟還是握在手中來的放心啊,看著地被別人拿去,難道不心疼?”
雒於仁其實倒不是守財奴樣的人,為人尚直使氣,豪爽大方,只是其父做過吏科都給事中,家中當然也有幾百畝薄田,在陝西那樣地方,也就保有小康生活罷了。地雖不多,卻是他能繼續讀書一直到中舉的基礎,每當走在自己家的土地上,看著佃農們對自己百般恭謹,雒於仁心中不能沒有感覺。
他很難想象,自己的土地全被人用各種手段收走,那感覺必定很難受。
李甲嘆道:“每到收穫季節,屯堡的地都是有沉甸甸的麥穗掛在麥杆之上,象我等受過窮的人,看到這樣的場景,心中竟也是安穩下來了。”
“況且論利並沒有受損啊。”“貴地的地,怕是都被衛所當道軍官和遼陽鎮武官收去了吧?”
“倒是沒有。”杜禮提起這個最為在行,苦笑道:“這個我們查過,他們武官都入了一個商行的股,給他們分股息,但土地是沒有分給他們,要有地,也得自己買去。可遼陽附近的地要麼是屯堡的,要麼孤零零的,人手不足,水利不修,這樣的地買來做什麼?”
這一下雒於仁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嘿”了一聲。
“有空了,倒還真想去遼陽瞧瞧。”
“我等雖然未必都敬服我們遼陽總兵,但如果雒兄要去遼陽的話,我們只能說應該去,足矣增長見聞。”
“這話我亦是聽人說過。”聽到李甲的話之後,雒於仁笑道:“今日談的起興,天還不算太晚,我看這裡的酒菜真是吃不得,小弟做東,我們出去找家酒樓,叫桌酒菜細談如何?”
雒家也是世家了,雖不豪富,也算小康,雒於仁平時很儉省,今日與這四個遼東來的舉子相談甚歡,四個人並不是那種普通的讀八股讀迷糊了,見面只談舉業,只說“承題”和“破題”等舉業之事的呆鳥,倒不妨出去,邊飲邊談。
李甲呵呵一笑,道:“我們是四人在此,怎好叫雒兄做東?當然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