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愛吃嗎?還是因為“愛他”,才特意留下來?
每年冬天,我的窗臺上都排列著一大堆柿子。
為什麼柿子一買就是十幾個?因為我發現只買幾個的時候,母親知道我愛吃,總是先搶著吃香蕉,等我叫她吃柿子時,則推說自己早吃過了水果。
只有當她發現柿子多到不吃就壞的時候,才會自己主動去拿。
當我為老母夾菜,她總是拒絕,說不要吃,我就把筷子停在空中,直到夾不穩而掉在桌上,她才不得不把碗伸過來。
問題是,她哪次不是高興地吃完呢?
相反地,當菜做鹹了,大家不吃,她卻搶著夾,我只好用筷子壓住她的筷子,以強制的方式,不准她吃,因為血壓高的人,最不能吃鹹!
“瞧!有這樣的兒子,不準老孃夾菜!”她對著一家人“高興地”抱怨。
我認為:當我們小時候,長輩常用強制的方法對待我們,叫我們一定吃什麼,又一定不準吃什麼!他們這樣做,是因為愛護我們!
而在他們年老,成為需要照顧的“老小孩兒”時,我們則要反過來模仿他們以前的作法用強力的愛!
這不是強迫,而是看穿老人家裝出來的客氣,堅持希望他們接受晚輩的孝敬!
如此,當有一天他們逝去,我們才可以減少許多遣憾!因為我們為天地創造了一種公平回饋,以及——無怨、無悔的愛!
階邊一棵白茶花,下面有叢小小的棕櫚,我常將那彎彎的葉子摘下,送到小河裡逐波。
黃昏時,晚天托出瘦瘦的擯榔,門前不遠處的芙蓉都醉了,成群的麻雀在屋脊上聒噪。蟲聲漸起、蛙鳴漸螢火蟲一閃一閃地費人猜,它們都是我的鄰居,叫我出去玩呢!
星星墜落的地方
我記憶中住過的第一棟房子,在現今臺北的大同中學附近。雖然三歲多就搬離了,仍依稀有些印象。
記得那房子的前面,有一排七里香的樹牆,裡面飛出來的蜜蜂,曾在我頭上叮出一個大包。
記得那房子的後院,有許多濃郁的芭蕉,每次我騎著小腳踏車到樹下,仰頭都看見一大片逆光透出的翠綠。
記得那房子不遠處,有一片稻田,不知多大,只記得稻熟時,滿眼的金黃。
記得一個房間,總有著漂亮的日光,那是我常玩耍的地方。但實在,我也想不起房間的樣子,只有一片模糊的印象——陽光照著我,母親則在身邊唱著一首好美好美的歌:熱烘烘的太陽,往上爬啊,往上爬,爬到了山頂,照進我們的家。
我發覺,我多少還能記得些幼兒時的居處,不是因為那房子有多可愛,而是因為蜜蜂的叮、芭蕉的綠、稻浪的黃和母親的歌。
幼兒的記憶就是這麼純,這麼簡單,又這麼真!
真正讓我有生於斯、長於斯,足以容納我整個童年記憶的房子,要算是雲和街的故居了。我甚至覺得那房子擁有我的大半生,我在那裡經歷了生離、死別與興衰。想著想著,竟覺得那房子裝得下一部歷史,最起碼,也像黃梁一夢。
不知是否對於每個孩子都一樣,那房子裡面的記憶,遠不如它周遭的清晰。譬如明亮的客廳,總不如地板底下,我那“藏身的密穴”來得有誘惑力;父親養的五、六缸熱帶魚,也永遠比不上我從小溪裡,用眷箕捕來的“大肚魚”。而母親從市場買回的玫瑰,更怎及得上我的小草花!“
童年的房子,根本就是童年的夢!
我記得那老舊的日式的房子,玄關前,有著一個寬大的平臺,我曾在上面摔碎母親珍貴的翡翠別針,更在臺風漲水時,站在那兒“望洋興嘆”!
平臺邊一棵茶花,單瓣、白色,並有著黃黃的花蕊,和一股茶葉的幽香,不知是否為了童年對它的愛,是如此執著,我至今只愛白茶花,尤其醉心單瓣山茶的美。
茶花樹的下面,有一叢小棕櫚,那種細長葉柄,葉片彎彎彷彿一條條小船的樹。記憶那麼深刻,是因為我常把葉子剪下,放到小河裡逐波……。
小河是我故居的一部分,小魚是那裡抓的、小雞尾巴花是那裡移的、紅蜻蜒是雨後在河邊捕的,連我今天畫中所描繪的翠鳥,都來自童年小河邊的柳蔭。
還有那散著幽香的野薑花、攀在溪邊籬落的牽牛……,甚至成群順流而下,五色斑斕的水蛇,和又醜又笨的癩蛤蟆,在記憶中,都是那麼有趣。
做為一個獨子,在我童年的記憶中,最要好的伴侶,竟然多半是昆蟲!
小小貌不驚人的土蚱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