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宴?王老闆可沒有官老爺單刀赴會的勇氣,相反他家大業大,惜命的很哩。
當然,愛面子的王老闆承認自己怕死,他命人通知胡宗憲,談判需要誠意,你們現在很沒誠意,所以我決定回家,不和你們玩了。
胡宗憲急了,對左右道:“好容易見到王直,可不能讓他這麼走了!”幕僚們便集思廣益,給他出主意、想辦法,終於憋出一招,用養了數年的人質——王直的老母妻兒——來要挾他上岸。
胡宗憲便讓王直的兒子給他寫信,說爹你要不回來,我們就要全家死光光啦。
王直收到信後,冷笑一聲,刷刷寫下一行大字,讓送信的使者捎回去。
胡宗憲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痴兒,乃父不歸則閤家平安,歸而闔門死矣!”
這時候,外面來報,說王直的艦隊,已經離開港口,往日本方向駛去。
胡宗憲這個悔恨交加啊,怎麼就出了這麼個餿主意呢?
現在,雙方的關係降回冰點,幾年來的努力化為泡影,胡宗憲卻束手無策,只能寫信給沈默,請他幫著想想辦法,無論如何也要把關係挽回來,就算不能恢復如初,也不能讓王直再打過來了……一個徐海已經摺騰的總督大人內分泌失調了,若是再加上個強大數倍的王直,總督大人還是棄官跑路比較實惠。
看完信,沈默陷入了苦惱之中,王用汲接過來看一遍,不平道:“我發現胡部堂有點過分,一遇到麻煩就推給您,把您當成救苦救難觀世音了?”
“關鍵是辦完事兒後,還一點好處也不給。”沈默嘆口氣,苦笑道:“他向來看準了,我古道熱腸,樂於助人……”說著自己都嘿嘿笑起來,好容易才正色道:“其實他知道,我更加需要王直的合作,所以才放心推給我,不怕我不賣力。”
“可是,那邊接連昏招,把關係已經搞僵了,我們能有什麼辦法?”王用汲已經完全將自己帶入沈默下屬的角色,道:“難不成大人去日本,向他登門道歉?”
“我準備派你去。”沈默呵呵一笑道:“船票都幫你買好了。”
王用汲被噎得直翻白眼,這才突然想起來,大人最討厭的就是‘登門道歉’四個字,趕緊陪笑道:“我就是那麼一說,大人可別當真。”
“我也是那麼一說,你也別當真。”沈默哈哈笑道:“這樣吧,我寫封信,表達一下誠意,邀請毛海峰過來玩玩,看看能不能緩和一下。”
“這能行嗎?”王用汲不通道。
“你倒給我想個辦法?”沈默翻翻白眼道。
“那就聽大人的吧。”王用汲一臉苦笑道。
兩人正在說笑間,門一下被推開,一身泥巴的歸有光出現在沈默眼前。
“立正!”沈默大叫一聲道:“別踩了我的地毯!”那是嶄新的波斯羊絨地毯,千里迢迢從阿拉伯半島運過來,前幾天才鋪在簽押房的地板上,他正寶貝的不得了。
歸有光只好強行收回邁出的一腳,但還是有泥巴滴在那地毯上。
看著那觸目心驚的兩個泥點,沈默心疼的嘆口氣,掩面道:“進來吧。”
“啊……”歸有光有些糊塗道:“您到底是讓我進,還是不讓我進啊?”
“進來,哪來那麼多廢話。”沈默翻翻白眼道:“已然髒了……”瀟灑大度的模樣,跟方才判若兩人。
歸有光只好踮著腳尖進來,留在地毯上一串烏黑的腳印,看得歸有光都很心疼,沈默卻視若無睹道:“什麼事兒?”
“哦。”歸有光一拍腦袋,回過神道:“大人大人,大事不好,河堤那邊鬧事了,海大人恐怕頂不住,您快去看看吧。”
“什麼?”沈默霍然起身,當官半年,他最怕聽到的字眼,就是‘鬧事’,疾聲追問道:“怎麼回事兒?”
吳淞江,崑山流域,現在正是一年裡水量最充沛的時候,雖然今年出奇的乾旱,但浩浩湯湯的震澤,仍然為這條大江,注入了足夠多的水流。
按說位於吳淞流域的崑山縣,此時應該到處都是綠油油的稻田,農人們辛勤的勞作,與江上往來的舟楫,漁歌唱和,一片人間天堂、魚米之鄉的美景。
但當沈默一行人,騎快馬抵達此處時,卻見到那原本應該浩浩蕩蕩往東流去的吳淞江,竟然找不到幹流所在,放眼望去,只見到處水網縱橫——一條幹流在此分成無數細小的支流,將整個流域變成一片舟楫莫行,田疇莫治的沼澤。
歸有光早就為沈默講解道,吳淞江崑山段的淤積問題,三分來自水流在此處放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