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那些滿腹孔孟子曰、滿口仁義道德的大臣來,他們更體貼、更能無原則的逢迎皇帝,讓皇帝感到快樂,這就足夠了。
只有像先帝那樣,真正見識過正德年間的閹禍的皇帝,才會對太監一直保持警覺,而隆慶這種心軟面軟耳根更軟的主兒,從哪方面看,都是太監們的樂土。想把他們徹底擊敗,幾乎難比登天……至少在這個微妙的時期,沈默還需要依仗宮裡一二,所以更不會把他們往死裡得罪了。
心念電轉間,沈默便想通了其中的利害。
見沈默沉默不語,隆慶以為他是反對的,便頗為不安道:“其實這都是他們給朕出的主意,師傅要是不喜,朕就不派監軍了。”
“呵呵,皇上誤會了。”沈默趕緊搖頭道:“臣在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既能避免其害,又能讓皇上安心。”
“宦官監軍的害處很大嗎?”隆慶惴惴問道,畢竟他也只是憑本能,覺著還是用宦官更放心。
“宦官掌軍有五弊——佔役買閒、侵蝕軍實、避敵殃民、扼制大將、謊報軍功。”沈默淡淡道:“這都是敗壞軍紀,侵蝕軍力的惡疾。如果皇上想見到大明重振二祖雄風,不再每年都聽到戒嚴的警鐘的話,就必須避免這五條。”
“哦……”隆慶面色凝重起來,他自從當上皇帝以來,唯一一次出京,便是去祭陵。那是他與徐階的交鋒中,為數不多的一次勝利,還是因為百善孝為先,徐階不好阻止。但徐階還是看穿了他的畫皮,知道皇帝其實想要拜陵,無非是做了一年的皇帝,沒能出過皇宮,實在悶的慌,於是以拜陵為藉口出去巡遊玩玩而已。便說皇上拜陵可以,但是不可以藉此在途中巡遊,否則就是對列位祖宗的不敬。隆慶雖然心中叫苦,但是也沒理由反駁,畢竟那會顯得自己,對列位祖先不夠誠心,於是他也只能忍了,只去拜陵,不做任何其他的遊玩的事宜。
終於得以放風的皇帝,在沈默等一干大臣的陪同下,來到了天壽山。沈默倒是比較支援皇帝出來透透氣,但不會放過這個,進行現場教育的機會。於是就在成祖陵前,他引導隆慶實地觀察,使他終於直觀的瞭解到,原來戰爭的前線,離京城是如此之近。透過這次,隆慶終於明白了,當年成祖把都城遷到北京,以天子守國門的重要意義,回來以後,這個悠閒的懶皇帝,就對邊防事宜特別上心,沈默這次軍改能如此順利,跟皇帝的大力聲援是分不開的……雖然隆慶並不能提供什麼實際的幫助,但他態度一堅決,那些勳貴世家就沒有叫苦求情的機會,只能乖乖聽從安排了。
“那師傅的兩全之策安出?”隆慶想不明白,只好發問道。
“其實說白了,皇上讓太監監軍,是為了監督武將不要亂來。”沈默從容對道:“但宦官本身也是一股政治勢力,如果不受約束和監督,也一樣會亂來。”
“是這個道理。”隆慶點頭道:“那如何監督呢?”
“一是嚴格限制監軍的數量,京營定額三人;二是嚴格限制他們的權力,嚴禁他們經手軍資、插手軍政,發現問題只許上報天聽,不許擅自處理;三是設立監軍御史,兩者職權完全相同、互為監督,如果發現對方有貪瀆行為,都可以向皇上提出彈劾……”沈默說著,看看隆慶道:“但雙方很可能各執一詞,所以如何判定孰是孰非,是個大問題。”
“對。”隆慶點頭道。
“最佳裁判,當然是皇帝無疑,微臣相信皇上肯定會以江山為重,不會偏袒一方,但難保後世子孫,不會因為親疏有別、偏聽偏信,讓這套制度變成兒戲。”
“有道理,”隆慶摸摸下巴道:“那朕就規定,在判定是非之前,給雙方各一次面陳內情的機會,任何人不得阻攔。在雙方陳情之前,不許先下結論。”
“英明無過於皇上。”沈默的馬屁馬上跟上:“此法若為萬古不易之制,則皇上可高枕無憂,軍隊也可少受其害。”
“那快快去草詔吧,”隆慶開心道:“終於解決了一樁大心事。”這才感到腹中飢餓,掏出懷錶一看,已經十二點了,便下地穿鞋道:“先陪朕用膳再回去吧。”
“恐怕來不及了。”沈默苦笑道:“微臣下午還要去豐臺大營呢。”
“那不留你了,晚了今兒就回不來了。”隆慶把沈默一直送到外面,拉著他的手道:“快去快回,今兒中秋節,朕本打算設宴款待群臣,可惜徐閣老說太浪費,只能改成家宴。你可得來陪朕過節……”說著興致頗高道:“把夫人和孩子也帶來吧,團圓節豈能把你們分開?”
“愚婦犬子不懂禮數,怕掃了皇上的雅興。”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