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擋住了欲替她著衣的錦繡,眸光冷肅,指了指她手裡的軟羅內衫:“我服斬衰,何以著羅素?”
她的聲音不見起伏,眼神裡的冷卻有若實質。
斬衰為重喪之首,錦繡卻捧出了羅衣,林氏這是要給她下馬威麼?若是別的也就罷了,偏要在最重要的孝道上做文章,林氏還是沒放棄在太夫人面前抹黑她的意圖。
看起來,她回來的聲勢有些大了,竟大到了讓林氏無法忍受的地步。
借薛二郎張勢,她果然沒做錯。
錦繡萬沒料到秦素突然變了臉,辭鋒竟然頗利。她臉色僵了僵,眸光微閃,旋即退後躬身,誠惶誠恐地道:“女郎息怒,我拿錯了衣,這就去換。”
她一面說著,一面便利索地折起羅衣,行至一旁開了箱籠翻揀,不一時,便捧著一件純白粗麻內衫走過來,雙手奉至秦素眼前。
秦素審視地看了看那衣裳,又看了看錦繡,方點頭道:“這件不錯了。”
錦繡連忙上前,殷勤地替秦素著好衣衫,一面又有些感嘆地道:“女郎面板嬌嫩,這粗麻衣貼體硌著,恐是會疼的。”
秦素側首望著她,心中無比譏誚。
此事前世並未發生,然而用意卻與發生過的一樣明顯,錦繡還真是盡責得很。
或許,林氏是真的比她以為的,還要笨,而這錦繡白白生得一副聰明模樣,看起來也和她的主子不分伯仲。
秦素舉步往妝臺前行去,似是根本沒聽見錦繡的自言自語。
錦繡卻也不急,隨著她行至妝臺,輕輕推開了前面的窗扇。
一陣涼風拂進屋中,雨聲越發清晰起來。秦素探身往外看去,卻見廊下的燈籠已然熄了,窗縫裡瀉出的燭光照著白磚地,地上溼了多半,屋簷下綴著斷珠般的雨線。石子小徑被雨水洗得發亮,模糊地映出深灰色的天空。
“風有些涼,女郎可要將窗關小些?”錦繡體貼地問道,一面將旁邊桌上的青銅雀燭臺端了過來,妝臺邊的光線立時亮了幾分。
“幾時了?”秦素問道,一面探手將窗扇推開了一些,仔細看著簷角外的天色。
錦繡向時漏望了一眼:“卯正差半刻。”
秦素點了點頭,在妝臺前坐了,淡聲吩咐:“替我梳髮,喚人進來洗漱。”
錦繡在秦素身後露出了訝異的神色,眼睛張得老大。
若非知曉秦素在田莊住了五年,她一定不會相信,眼前這位行止、語言與態度皆優雅沉靜的少女,與林氏口中那個“不知禮數、粗魯不文”的少女是同一個人。
第031章 會至親
秦素並未看見錦繡的神情,也未將她的想法放在眼裡。
這丫鬟所起的作用,最多就是攛掇她做些傻事,再給林氏報個信,讓林氏有機會懲罰她,如此而已。
至於錦繡會在將來做出的那件事,秦素目今尚無暇顧及。
細論起來,她與錦繡並無深仇大恨,更說不上對她有何感受。當年錦繡陪在她身邊的時間並不長,一年多之後,她便因犯錯而被逐。而錦繡背後的林氏,秦素自重生後無數次回思前世,越想便越有種感覺:她前世遭遇的一切,與林氏關係並不大。
前世的她,有極大可能恨錯了物件。
罰跪、罰抄書、罰禁閉,更甚者,在庶子庶女們的婚事上作些手腳,這些林氏是能做到的,亦是她一以貫之的行徑。然而,她還沒蠢到去敗壞秦家子女的名聲。
林氏自己也生了女兒,這樣做,無異於自毀前程。
再者說,秦素**那晚,引她入局的是阿豆,而阿豆是被一個麻臉老嫗收買的,那老嫗背後的人,真的是林氏?嫡母算計庶女,有必要費這樣大的手腳?
秦素微微顰眉,地面水窪中映出的黑瘦少女,便也有了一個寡淡的疑惑表情。
錦繡在無人處撇了撇嘴。
看來看去,這位六娘子的身上,仍舊一無是處,就是一個土氣的村姑。
她將方才生出的那一點訝異拋了開去,撐高了手裡的青布油傘。
此時的秦素已然收拾整齊,步出了臨時安睡的西廂,正走在東華居的石子小徑上,錦繡便隨侍在她的身後。
秦素伸手撥開傘面,看了看天。
天空是一片無垠的灰,雨線不知疲倦地傾瀉而下,似是沒有窮盡。
她的心情也受到了這冬雨的影響,有些灰暗,也有些冷寂。
時隔一世,她重又站在了東華居的院中。
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