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面思忖著,一面抬腳便欲往左側偏門而去,驀地心念一轉,又收住了身形。
她還走不得。
此刻的她已然站在了靈堂前的甬路上,若就此離開,亦屬不孝,林氏必會就此大做文章。
倒真是兩難得很。
秦素立在原地思忖片刻,十分乾脆地兩眼一翻,朝後倒去。
去它的孝道規矩,她不奉陪了。
甬路上驀地一陣擾攘紛紜,彷彿熱油鍋裡濺了水,縱使馮德御下有方,沒讓動靜鬧得太大,終究還是將靈堂中弔唁的客人驚動了好些。
秦府六娘悲傷過度,方一回府便暈倒在地。
至哀至孝,莫過於是。那弔唁的客人中便有人嘆:“秦家六娘,果是純孝之人。”
這般考語,卻是秦素始料未及的。
第030章 曾相識
秦素這一暈,便足足暈了一整日。開始時是裝的,後來則是倦極而眠。
自重生醒來至今,她日夜不停地謀劃算計,下毒、易容、誆騙、偽造、埋先手、布暗局,真是殫精竭慮、窮盡智慧,幾乎無一夜好睡,再加上自連雲至青州一路車馬勞頓,便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何況才十二歲的少女?
醫者扶脈後診出“心力交瘁、勞心過甚”八字,並囑林氏讓秦素臥床靜養,不可再勞累。
有此診治,秦素更是坐實了一個“孝”字,就此安安穩穩地睡了重生以來的第一個好覺。
一夜雨聲零落,點滴階前,直至天明仍是未停。
秦素自沉睡中悠然醒轉,轉眸四顧,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三屏素榻上,厚重的布帳遮去了大半光線,唯縫隙間露出一角桌案,案上的銅雀燭臺裡點著細燭,滿室暗影幢幢。
秦素怔怔地看著那具燭臺。
原來,她是在東院正房的西廂過了一夜。
這裡她並不陌生。六歲前的她乃是此處常客。彼時,她是享受著父親寵愛的嬌嬌小女郎,哪裡知曉有一天她會遠赴田莊,住進夏時漏雨、冬日透風的房子?
少無一日憂,那真是最好的時光呵。
秦素悵悵地想著,心裡未始沒有一點羨慕。
如果可以,她很想永遠留在那個時候,無憂無慮,不識人間疾苦。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粗布被面摩擦著布褥,“擦擦”地響著。
“女郎醒了麼?”帳外驀地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隨著話音,布帳被一隻纖白的手輕輕掀起,一張清秀可人的笑臉,呈現在秦素的眼前。
秦素藏在被中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微微一張。
錦繡?
林氏最信重的使女之一——錦繡,竟守候在她的床前。
“原來女郎真的醒了。”錦繡笑著道,輕柔甜美的話語聲像是含了蜜,直要化去人的耳朵。
秦素的視線凝在她的身上,細細打量。
錦繡的人亦如她的聲音,甜美清秀,笑意宛然。微尖的下巴,秀麗的長眉,雙眸彎彎帶笑,頰邊兩個梨渦,穿著一身粗布素服,雙平髻上只插了一根木釵。
這是年輕些的錦繡,容色已具,卻還不曾生出後來的嫋娜風情。
前世時,林氏將她派到秦素身邊,目的十分明確,就是要在秦素身邊安插一個耳目。
可是,包括林氏在內的所有人皆不曾想到,錦繡最後竟做出了那樣令人尷尬之事,險些帶累到了林氏頭上,而錦繡自己的下場……
秦素收攏了心神,不再往下想。
“你是何人?”她盯著錦繡問道,語聲裡含著晨起時的嬌慵,略有些嘶啞。
她在田莊生活了五年,自是不認識林氏身邊的阿貓阿狗。問罷了話,她也不待錦繡回答,便又轉首四顧:“阿慄呢?她去了哪裡?”
錦繡款款行了一禮,抬手去卷帳幔,語聲輕柔:“女郎,我是錦繡,是夫人派我來服侍女郎的,往後便任由女郎差遣。阿慄去庫房領物,即刻便回。”停了停,又彎了眼睛看秦素:“女郎可要起榻?”
溫溫柔柔的語氣,甜美秀氣的長相,這樣的錦繡,實在極易予人好感。
秦素輕輕“嗯”了一聲,自榻上坐了起來,錦繡便過來替她著衣。
錦繡今年已滿十四,正是嬌花一般的年紀,纖長的手指若春蔥一般,指間託著一件煙青色繡櫻草紋軟羅內衫,那細膩的羅緯映著晨光,泛出柔和的光澤。
秦素瞥眼看去,臉色陡地一沉。
“等一等。”她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