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庸四平八穩地坐著,唯風吹青衫,袍擺浮動:“尚書郎也不必如此。事情已然發生,記下教訓即可,至於補救之法,也是要的。”
桓子瑜懊喪地拾起了釣竿,沉默了一會後,忽地道:“補救要有,然,威脅亦不可忽略。”
說到這裡,他轉首看了看張無庸,勾唇道:“三兄不足為慮,先生是這個意思麼?”
“是。”張無庸微微頷首:“桓氏之名,天下皆聞。青桓之名,遠勝桓公。尚書郎切莫因小失大,忘了真正的敵人是誰。”
桓子瑜的面色飛快地陰沉了下去。
“所以我才會請先生出門說話。”他的聲音重又變得冰涼起來:“最近父親有意疏遠於我,又將長兄放在了面前,我能打聽到的訊息極少。所幸十三妹與我親厚,而她例來又受父親寵愛,今日她來我這裡說話聊天兒,我從她口中套出了一個訊息。”
他說到這裡時便放輕了聲音,然語氣卻變得極為鄭重:“聽說,父親要給長兄謀個差事。張先生想必聽過‘美姿儀,為散騎’這句話罷。此乃大陳例來的傳統了,散騎郎大部分皆是美郎君。而父親要給長兄謀的,便是散騎。”
第751章 溪水清
桓子瑜話音方落,張無庸便一下子轉過了頭。
那一刻,他的臉上第一次生出了訝色。
“散騎,那豈不是可以時常在御前行走?”他說道,眉峰往中間聚了聚,黧黑的臉有些發沉:“此事……不大妙。”
桓子瑜的臉色十分難看,死死攥著手中釣竿,手背上青筋突起:“父親這是要給我個教訓,讓我知道這家裡還是他說了算,我除了聽他的,再無別路可走。”
“此話不差。”張無庸淡然介面道,態度並不因他的憤怒而有任何變化,語罷便轉首繼續看向溪水,淡然道:“司空大人乃是桓氏之主,尚書郎自然要聽命於他。”
“那他就不該給我錯誤的暗示。”桓子瑜忍不住低吼了一句,手背青筋跳個不息:“若不是他整日盧氏、盧家地提著,我又何嘗會將那一計獻予舅父?如今事情出來了,他卻又百般打壓於我。有時候我真懷疑,這家裡到底有沒有他的兒子?他怎麼對每個人都是如此?以前他拿我壓著長兄一頭,如今又反其道而行之,讓長兄壓在我的頭上,處處彆著我的勢頭。他老人家就不嫌累麼?”
他發洩似地說了一通,面色已是越加黑沉。張無庸扭頭看了他一眼,便又轉首看向溪水。
半陰的夏日午後,風色怡人,溪水清越,然而此時垂釣的二人,卻皆是面色沉重。
“治家,一如治國。”良久後,張無庸方才開了口,涼颯颯的語聲隨風入耳:“最尊者、高位者的權威,底下的人最好不要嘗試著去挑釁,除非……有了足夠的力量與籌碼。”
桓子瑜靜靜地聽著他的話,那種瀕臨爆發的情緒,在這數息之間便平定了下去。
“先生說得是。”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將釣竿又放回了玉鎮石之下,“所以,我今日請先生過來,是想問計於先生的。”
張無庸目注釣竿,意態悠然:“尚書郎問計於僕,是希望奉上討好,還是想要斬斷威脅?”
“自是後者。”桓子瑜展了展衣袖,神情重又變得疏淡起來,“奉上討好不難,斬斷威脅卻是當務之急。好教先生知曉,我如今務得了一個幫手,有他出手,只要不是大動干戈之事,便都不算難。現下便要問先生,可有良策斷去長兄仕路?”
他說得可謂直白,張無庸的眉峰便又往中心攏去,沉吟地翻動了一下手裡的釣竿,面色有些作難:“若要斷去青桓仕路,倒有些難。”
“我自知此事不易。”桓子瑜說道,蹙著眉嘆了一口氣:“到底那也是我長兄,無論他出了何事,總要牽累我桓氏。而若要不累及桓氏,以我目前的力量,卻是難以做到。那府裡的宗師們,倒有一多半兒是向著他的。”
他的語聲含著怨懟,又有幾分羨慕。
“所以,只能以小節之名汙之,而不能以雷霆之擊絕之,對否?”張無庸介面說道,純粹一副就事論事的態度。
“如先生如言。”桓子瑜便向他揖手,面上滿是誠摯:“還要請先生賜教。”
看起來,他對這位張先生極為信服,明知此事極難,卻還是問計於對方。
他的話音落下,溪水旁便安靜了下來。
張無庸似是陷入了沉思,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水面出神,除水聲作響外,便再無聲息。
好一會後,他方才看向了桓子瑜,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