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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部分

來正在走動的兩名侍女見孔平帶著太后來了,都是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計要過來行禮,趙相如擺擺手讓她們繼續做事,一雙眼睛卻盯著床上的人。

一段時日不見,王阿龍的臉頰已經瘦了下去,原來根本看不見的顴骨此時也分明出現在他的臉上,再沒有從前意氣風發的模樣,花白的頭髮和鬍鬚更使他有一種病勢纏綿的頹唐之感。他閉著眼睛,睡夢中也顯得十分嚴肅。

趙相如緩緩走到他面前,靜靜地坐在床邊。

四十多歲的他自藺羊和褒成離開進入軍隊後便獨力支撐大局,不僅要負責最嚴密的情報工作,還要負責督導狼軍日常訓練和培養後備力量。這些年從來都是他默默承擔工作,幾乎從未出過差錯。自己將他都尉之職革去,卻從未聽他的抱怨。他忙到如今孑然一身,沒有妻子與他貼心交流,沒有兒女承歡膝下,總是孤獨的一個人。也許他早就預感到這一天的到來,所以早早開始選定繼任者。秘密工作不似其他,許多在他國的細作都是直接聽命於王阿龍,沒有他的吩咐,孔平無法調動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他犧牲了自己的所有,成為了自己的影子。

趙相如面容悲傷地看著自己的左膀右臂,以現在的醫療條件,她幾乎不能為他做什麼。他的人中淡得彷彿沒有,長滿厚繭的大掌佈滿了粗糙的裂口,皮肉彷彿已經乾涸了,鬆鬆的掛在手骨上。

趙相如看見的一瞬間眼眶一熱,狠狠地忍住後為他掖了掖被子,又吩咐小蠻回宮後取些瓜果鮮蔬送來,這才離去。出門時,院中的桐樹落了一地的葉子,雖然樹上還有不少半黃半綠的樹葉,但早已不復仲夏時的繁盛了,看著令人感覺格外蕭索。

之後趙相如又去探望過幾次,王阿龍則是時醒時眠。為了避免給他添麻煩,趙相如都是儘量少帶人,去了待的時間也短,總是讓他放寬心養著,又給了他大夫的閒職,雖說已經沒有什麼意義,只能是聊表心意而已。

數日後,孔平在趙相如的準允下全盤接手了特務營的工作,而至於狼軍的統領權則暫時交給了百里雲。

入冬前,王阿龍病逝,趙相如遵從他的願望,將他葬在了城北,與眾多狼軍袍澤合葬。

王阿龍的離去對趙相如震動很大,她幾乎是親眼看著一個意氣風發的小夥子鍛鍊成一名沉穩老練的戰士,看著他年輕時健碩果敢的身姿到今日纏綿病榻上垂垂老去的樣貌。英雄遲暮大抵是如此。主持完葬禮之後一連數日,趙相如足不出戶,閉門謝客,只除了小蠻近身侍奉。

冬日的午後寧靜且漫長,她開始靜靜地回憶這些年,有時想著想著突然發覺,人們都說只有老者才會從回憶中尋找過去,原來,她竟也是老了。當初自己因緣際會來到這個世界,成就了這樣一番事業,談不上幸或是不幸,或許先前只是為了自保,然後是為了回去,還有復仇。

原本什麼也不會的人,竟然來了這古代做了太后,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二十年彈指過,細細回想起來,原來自己變了那麼多。

趙相如靜靜地在宮中想著,她竟不知道,時光也可以這樣漫長。

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能夠回去了,當初那個世界彷彿變得那樣遙遠,好似一場夢。

等她睜開眼時,四周已是漆黑一片,大殿內的炭火早已熄滅,素日裡暖意融融的大殿變得格外冷寂。已是晚上了?趙相如暗中自嘲,想不到自己竟然就這樣睡過去了,果然是老了。她坐起身,蓋在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周圍安靜得有些詭異,趙相如並未做多想,略微揚聲喚道:“小蠻”,卻半天無人應聲,也不見有人進來。

趙相如心下覺得有些不對勁,小蠻不在身邊伺候已是十分異常,入冬後她宮中的炭火何曾熄滅過?總是還沒燒完就有下人緊趕著來添。白日裡都要點燃的燈盞,現在竟然也一根未燃,周圍一片死寂。

趙相如穿上鞋履,披著毯子摸黑走到殿外。屋外寒風凜冽,天上只有一輪模糊的半月。平日裡站滿侍人的大殿此刻竟然空空蕩蕩。

人呢?

“太后——”淒厲的女聲夾在嗚咽的風中顯得十分突兀,趙相如幾乎被嚇了一跳,但立刻聽出來是小蠻,趕忙朝她聲音的方向看去,不遠處突然傳來巨大的轟響,還有戰馬的嘶鳴聲,她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藉著月色,小蠻踉蹌著跑近,清亮的眼神中寫滿焦急與憤怒,淺色的宮裝上斑斑點點到處是深色的汙漬,卻看不出是什麼。趙相如上慣戰場,只隱隱聞出些血腥味,臉色煞白道:“發生什麼事了?宮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