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諸多雜役,傳統稱謂是小牢子。
蔣弓手是本縣捕頭郭進的大弟子,已經在衙門裡邊幹了十四年,對地方貢獻甚巨。所以目前整個館陶城的大小店鋪、買賣,都是由他帶領麾下弟兄們幫助兩位捕頭大人照看著。至於城外的碼頭、稅卡、以及四面的城門,則歸賈捕頭的嫡傳弟子李老酒照看。同時,李老酒也負責帶人掌管大牢裡的人犯,附近的兩處官礦,還有城西邊的一家賭場、三處妓院。
“要不是您老指點,晚輩還真不知道官府裡邊有這麼多事情要做!”程小九對蔣弓手的用意基本猜了個七七八八,一邊笑著致謝,一邊藉機許諾道,“但我只是個新人,也就能幫著縣令和幾位德高望重的捕頭訓練訓練鄉勇。其他事情,肯定做不來!”
“您文武雙全,偶爾指點一下,也讓我等做起事情來少費很多冤枉力氣!”蔣弓手心中暗贊程小九夠‘上道’,笑著將其引到酒館二樓。
整個二樓都被差役們包了下來,收拾得非常乾淨。看到程小九上樓,眾衙役、幫閒們立刻起身相迎。蔣弓手帶著徒子徒孫們連拉帶推,恭請程小九去做首席。程小九卻不敢託大,搶先撿了個靠窗子的席位佔住了,然後笑著四下拱手,“程某喜歡這裡,這裡風大,涼快!”
“那怎麼行,您要是坐那,我們豈不都得站樓梯上吃了?”一個臉上長著三撮黑毛的惡漢笑著打趣。
“對,李老哥說得對,兵曹大人還得裡邊請!”蔣弓手笑著拉起程小九,用力推向上首。
能讓蔣弓手稱作老哥的,肯定是能跟他平起平坐的人物。程小九滿臉堆笑,衝著三撮黑毛抱拳,“這位肯定是老酒哥,我叫小九,跟您名字恰恰相同!”
“正是在下,今後還請兵曹大人多提點!”李老九掃了一眼,心中暗自納罕。蔣弓手等人的力氣他非常清楚,雖然不好過於使勁兒,三個推一個,即便對方有五百斤的重量,也能推得動了。誰料程小九隻是笑著向那一站,腳下立刻像生了根般,任誰也拉扯不開分毫。
“不敢,不敢,若論年齡資歷,諸位都是程某的前輩。既然是前輩,酒桌上就別再叫我的官稱,那樣太見外了,會害得大家都吃不下飯。如果幾位前輩不嫌棄,叫我一聲小九便是。咱們今天只論年齡高低,別扯官職大小!”
“小九兄弟爽快!”蔣弓手接連用了幾下力,都沒能讓程小九挪動半步。吃驚之餘,又聞聽對方如此懂禮貌,也就順勢收了勁頭。大夥又嚷嚷吵吵重新安排座位,李老九年齡最大,被推到了上首。蔣弓手與李老九平輩,被安排在左首第一個座位。眾人遵從心照不宣規矩排下去,將所有矮几後全部坐滿。唯獨留出靠窗位置給程小九,滿足這位“貴客”的要求。
王二毛是程小九的好友,按照地方官場規矩,他將來也是兵曹大人的左膀右臂,所以身份地位與蔣弓手相同,被強塞到自家表舅身邊,重敘舅甥情意。
酒過三巡,程名振藉著回敬蔣弓手的機會,將自己只打算盡心訓練鄉勇,無意插手別人勢力範圍的想法重新委婉申明瞭一遍,博得了一片讚揚之聲。眾衙役幫閒們懸在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喝得愈發高興。不斷有人走上前來,以各種理由與兵曹大人共飲。程小九喝了第一盞,就沒有拒絕第二盞的理由,一盞盞喝將過去,直道窗外的響起了三更的梆子聲,才終於得以脫身。
王二毛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被幾個小牢子用馬匹馱著,跌跌撞撞地送回家。程小九憑著練武練出來的好身板,謝絕了蔣弓手安排前來相送的人手,強撐著走向自家方向。夜已經深了,驢屎衚衕的鄰居們沒有錢點油燈,早已安然入夢。東倒西歪的茅草屋子,缺了角的院牆,遍地的汙水,還有一堆一堆的垃圾在月光下顯得是那樣清晰。
比起剛才走過的***輝煌,這裡簡直不像是人間。而到處亂竄的老鼠和野貓,也不斷攪亂夜歸者的醉眼。這裡不該是他居住的地方,他該過上比這裡舒適幾倍,乾淨幾倍的生活。而不是縮卷在這裡,像老鼠一般卑微,像野貓一樣骯髒。像螻蟻一樣忍飢挨餓地活著,忍飢挨餓地死去。
“我,現在大小也算個官兒了!”程小九被自己心頭突然湧起的荒誕想法逗樂,咧著嘴,自言自語。
抬起頭,他看見遠處有一個地方還亮著火把。那是他的家,孃親在門口點著平素根本不捨得用的松木劈柴,照亮兒子回家的路。
注1:闢置,徵召,聘用。隋代冗官甚多,一箇中下之縣,不算衙役,幫閒,其他縣令自行安插的從吏也能高達九十五人之多。文帝曾經大力裁撤,楊廣即位後,冗員恢復照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