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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部分

“給魏元長寫封信,讓他不必過河,隔著河牽制敵軍便是。如果賊人向他那邊撤退,立刻半路劫殺。不要擔心損失,他損失多少,老夫過後給他補充多少!”

幕僚們將這條命令記錄之後,找恰當的信使送出。馮孝慈親自檢點兵馬,殺出了營盤之外。

眾將士與賊軍交戰多次,已經非常瞭解對手的打仗風格。賊軍通常不肯正正經經的列陣而戰,所以官軍也不過多浪費精力,不慌不忙整頓佇列,在營前依照左、中、右、後四個方位排出了一個“十”字。中軍突前,兩翼分開。後軍作為預備隊,時刻準備衝上前在關鍵時刻給敵軍以致命一擊。

只是,這次賊軍的表現卻有點出乎人預料。他們只來了三萬人,數量僅僅是府兵的二倍多一點兒。卻整整齊齊地排成了鋒矢型,前鋒尖利,兩翼陡峭,長長的後隊拖出一里許,方方正正,整整齊齊。

“好一個將門之後程名振!”馮孝慈心頭的血一下子就熱了起來,仰天讚歎。那是大隋府兵最常用的攻擊陣型,帶了一輩子兵的他非常熟悉。此陣長於進攻,短於變化。一旦進攻失利,則主將很難全身而退。

嗚嗚,嗚嗚,嗚嗚,悠長淒厲的號角聲再度響起,天地為之變色。下雪了,第一波雪花伴著羽箭落下來,綻放出奼紫嫣紅。

第一章 秋分 (三 上)

猩紅色的戰旗,土黃色的號鎧。前方的隊伍是那樣的熟悉。在童年時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程名振曾經夢想著成為身穿黃色號鎧中的一員。在同一面戰旗下,刀劈突厥,馬踏南陳,為背後的大隋立下赫赫戰功,像懸雲臺,名留青史。(注1)

可以說,他從來沒想過會有一天,自己帶領著另外一支隊伍,向父輩們以之為榮的大隋戰旗發起決死衝擊。但現實就是這樣荒唐,為了生存,為了更好的活下去,他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用盡一切手段葬送父輩們的血染榮耀,不惜任何代價。

就在他一閉眼睛的剎那,敵我雙方已經有近千人倒在了血泊中。大隋府兵器械精良,訓練有素,弓箭手射出的破甲錐幾乎都集中在某個固定區域。張家軍的大部分嘍囉還穿著單衣,三稜形的箭簇非常輕易地邊撕開了他們的衣服、面板、肌肉、入體長達半尺。中箭者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就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旋轉著倒了下去。

相比之下,嘍囉兵們的戰績乏善可陳。除了少數持著繳獲來的角弓的精銳,其餘弓箭手射出的羽箭儘管佔據了地形和風向的雙重優勢,也散亂不堪。大部分被官軍中的朴刀手用盾牌格落,小部分僥倖命中目標,卻僅僅是在皮甲上鑽了個洞,連重傷都沒能造成!

一輪羽箭射罷,嘍囉們計程車氣迅速下降。鋒矢陣的前三分之一還在高速前衝,後三分之一卻有很多人在袍澤的屍體前放慢了腳步。“他***,衝上去。膽小者後者死!”陣尾督戰的三當家杜疤瘌立刻翻臉,掄起刀背一通亂抽。後排嘍囉背上吃痛,只得硬著頭皮繼續上前玩命。中間位置的袍澤被他們推動,整個陣型順著地形的坡度隆隆前行。官軍的第二波羽箭卻又像冰雹般砸了下來,砸在鋒矢陣的中央,將其切成若即若離的兩段。

背後的慘叫聲此起彼伏,程名振卻充耳未聞。他甚至沒有整頓隊形,鼓舞士氣的打算,只是裹在鋒矢陣中央靠前部分,一味地加快速度。護在他周圍的親兵個個身經百戰。發現主將捨生忘死,也都豁了出去,揮舞著長柄陌刀,狼一樣慘叫,“嗷嗷,嗷嗷,嗷嗷———”

“啊…。啊…啊啊……”幾名身受重傷的嘍囉自知性命難保,舉起血淋淋的手掌,厲聲相和。悽慘的叫聲讓所有弟兄心中一凜,同時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悲憤。“啊…。啊…啊啊……”衝在最前方的所有嘍囉都叫了起來,聲聲透著絕望。很快,這絕望的叫聲感染了衝鋒中的每一個人,他們亦舉起簡陋的兵器,大聲回應。

“啊…。啊…啊啊……”沒享受過幾天好日子,活著又有什麼可留戀!倘若戰敗,大夥的腦袋少不了要被掛在城頭上,還不如奮力一搏。

“啊…。啊…啊啊……”既然不讓老子活,老子也不讓你們活得舒坦。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再過二十年,天地間還會出現一條好漢。

人的情緒就是這樣,很容易受到環境的感染。當整個軍陣的核心都抱上必死之志的時候,其餘弟兄也迅速忘記了恐懼。羽箭的封鎖還在繼續,死亡就在身邊。昔日的袍澤一個接一個倒下,跑動中的人卻瘋了一般,根本不想做任何停頓。

衝上去,衝上去,臨死拉一個墊背的。

衝上去,衝上去,新郎官程九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