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確信我們絕對沒有走出山谷,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們誤打誤撞走反了方向,非但沒有下山,反而是上了山!
上進見我們不回答,越發地急躁:“你們怎麼不說話?咱們沒有上山,對吧蠻牛?咱們一直走的平路,沒上過坡,這片草地也是平的,絕不會是在長生山上……”越到後面,他的聲音越是急切。
的確,上進的疑惑正好點在關鍵之處。咱們的確沒有走過上坡路。可這裡不是長生山,又能是哪裡呢?難道山谷裡還有另一片未經發現的土地?我們站在村子背後的山腰上,一眼儘可將整個山谷收之眼底,絕不可能藏有什麼未知的地方。又或者說,是我們在做夢?
我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疼!這不是夢……
突然間,身側不遠的地方,迷霧的深處,響起了窸窣之聲,那是什麼東西在草叢裡躥動的聲音。而且這聲響不止一處,在我右側的白霧裡,有一大片。我已經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向我們靠近了。我們三個人被包裹在一片乳白色之中,這陣聲響近在咫尺,卻又什麼都看不見,此情此景,尤為鬚髮倒立,後脊發涼。
積極是第一個撒開腿跑的。上進跑之前還不忘把黃瘸子扛在肩上。我們三個人在迷霧中狂奔,一開始幾乎是齊頭並進。事後我想起時,打心眼裡佩服上進,他扛著這麼重的一個人還能跑這麼快,比插隊幹完活搶飯吃還積極,甚至在最開初還一直衝在我的前面。我咬住牙往前狂奔。大霧裡看不見前方有什麼,積極大概是絆到了石頭,摔了個狗吃屎,他連滾帶爬地起來,速度竟絲毫沒有減緩。到後來,即便身後已聽不到剛才的聲響,我們還是沒有絲毫停下腳步的意思。
這樣狂奔了一陣,眼前的迷霧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影,我和積極一驚,猛地剎住了腳步,定了定神,才瞧清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面積相當大的房子。
我喘了好幾口氣,才發現身後已經沒有了響動。我回過頭,忽然驚詫了,除了我和積極以及白茫茫的霧,身後什麼也沒有,上進竟不知在何時消失了!
我腦子裡的第一反應,是上進揹著黃瘸子,因負重而掉了隊,於是扯開嗓門呼喊他的名字。迷霧中空蕩蕩的,沒有聽見任何回應。積極嘀咕說:“上進該不會被那東西追上了吧?”我罵他:“閉上你的烏鴉嘴!別胡說八道!”
但是我心底很清楚,這片草地既開闊又平坦,如果上進沒出事,肯定能聽見我的叫喊聲。可是他沒有回應我。我心裡開始著急了,想了想說:“我回去找他。”
積極一把拉住我:“你瘋啦?”我掀開他的手:“你放開我!”“霧裡什麼都看不見,撞上草叢裡的鬼東西怎麼辦?再說你未必就能找得到他倆,指不定還沒找到,自個就先迷路啦!”
石旭和餘志先後死去,我每次都痛心不已,覺得自己當著這個知青組長,在他們出事時,卻一點忙都幫不上,甚至連他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太對不起他們了。我曾暗暗發誓,不能再讓身邊的某個同伴離我而去了。可現在,李上進,這個與我關係十分要好的夥伴,竟在我眼皮底下消失了,他十有八九是被那些鬼東西追上,說不定已經……可我偏偏有心無力,沒法返回去幫他,心裡有若插了千刀萬劍。我猛地放棄了掙扎,頹然坐倒在地,眼淚悄無聲息地流了出來。
積極也黯然不語,他站在我旁邊,左右手攥在一起,愣了一會兒,開始不停地踱來踱去。
最後他實在站不住了,就看著眼前的房子說:“咱們先進這房子避一避吧。等中午太陽出來了,驅散大霧,咱們就可以回去找他倆了。”我想了想,眼下只能這樣,點了點頭,但還是坐著沒動。
積極想把我拉起來,我阻住他:“讓我再坐一會兒。”他放開手,站在旁邊等我。
我盡力去調整情緒,盡力不去想剛才所發生的事,等到情緒緩過來了,才和積極並肩跨進房子的大門。
這座房子的外表是純黑色的,既破且爛,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滄桑和詭異,特別是它所處的位置,在這樣一片空曠的草地上,又隱匿於如此茫茫的大霧當中。
一跨入門,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剛才的悲傷情緒拋開了許多。進門時,我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有人嗎?”
但一問完我就知道這話等於沒問。
房子裡沒有霧氣,上方瓦破梁殘,光線透進來,把房子裡照得清清楚楚。房柱和大梁全是黑乎乎的,一些柱子東倒西歪,門窗也殘缺不整,地面上積著一層厚厚的灰燼,其餘什麼也沒有。整間房子像是被火燒過,哪裡會有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