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的總的語氣也非常好,因為它沒有把話講得那麼絕對。達爾文在任何地方都不把自己的觀點強加於人,在任何地方都不對對立面橫加指責;他總是提出大量證據來說明或反對某種思想,引證大量他所觀察到的情況,引證各種意見和考慮,他在這樣做時似乎是在對讀者說:“你自己判斷一下吧:看來,我們的觀點要比任何一個別的觀點更正確些”。他似乎是在邀請讀者跟著他一起來討論問題,並且讓讀者有在某個問題上同意他或反對他的自由。他始終記住,在他深入研究自己的理論,專心致意地研究各種不同的事實並越來越深入於自己的研究物件時,他自己只是一步一步地、逐漸地確信自己理論的正確性。既然他自己經歷過這樣一個漸進的過程,那他就不可能指望別人一下子便能接受他的學說。他常想並且常說,一個人即使對他的理論稍微表示贊同,但是要讓人家同意他的其它一些結論,那也只能在人家逐漸地贊同了他的全部理論之後才能做到。
因此不難了解,達爾文著作的讀者很快地就在一定的廣度和深度上承認了他的學說。於是就出現了一些全部接受達爾文理論的狂熱的崇拜者(如植物學家華生,他於一八五九年年底寫信給達爾文說:“您的主導思想,即‘自然選擇’,一定會被當作科學上的確定真理而為人們所接受。它有一切偉大的自然科學真理所具有的特徵,變模糊為清晰,化複雜為簡單,並且在舊有的知識上新增了很多新的東西。您是本世紀的、甚至是一切世紀的博物學中最偉大的革命者”。)有一些人,他們歡欣鼓舞地對待這個理論的基本原理,但是認為其中某些具有次要意義的細節還存在著弱點。還有一些人,他們一方面接受自然選擇理論,但同時又認為這個理論不能解釋人的精神能力是怎樣產生的,因此他們設想(例如華萊士),這些精神能力是由於超感覺的精神世界的干預才發展起來的。很多人接受了自然選擇的意義,但他們對型別的可變性只是部分地予以接受;一種人認為,可變的只是物種,而屬是單獨形成的;另一種人則認為,可變的是物種、屬和科,而不是目和高階單位;第三種人認為一直到綱為止都存在著可變性;而第四種人則認為一直到門都是可變的。達爾文在一封信中寫道:“有趣的是,每一個人都想出一個意思,按照這個意思他已經不再同意我的理論了”。
最後,一批聲望日益增長的敵視達爾文的讀者也在出現。有些人不同意達爾文的理論,但對作者的熱愛勞動、對作者真誠的意圖、對作者論述問題的嚴謹性卻給以應有的評價;有些人發現達爾文的方法本身存在著一些缺點,指出他的理論中有許多重要原理並不是從事實和觀察中直接得出的;最後,有些信仰宗教教義的人對達爾文的理論持堅決否定的態度。這裡也出現了在其他類似情況下所出現過的現象。牛頓發現萬有引力,受到了策布成茨的攻擊,說萬有引力“動搖了自然宗教的基礎,因而也動搖了神的啟示”。一八五九年年底,達爾文在寫給拉卜克的信中說:“當雷和閃電的發生第一次被證明是連續發生的原因的時候,那時關於每一個閃電並不是上帝親手發出來的這一思想,對某些人來說簡直是不能忍受的”。
在這些雜亂無章的各種各樣的意見和流派中間不能不發生爭論。達爾文主義必須為自己爭得地位,而且首先要克服因循守舊的習慣,因為大多數人由於因循守舊還相信動植物的物種是永恆不變的。於是捍衛達爾文主義的鬥爭開始了①。
在這場鬥爭中,三十五歲的教授、達爾文的許多年青朋友之一托馬斯·赫胥黎在英國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和達爾文一樣,也是在一艘軍艦上開始他的博物學家的事業的。他以海軍助理軍醫的身份在《雷捷利斯涅克》號巡航艦上參加了四年考察工作,該艦在澳大利亞附近航行了將近三年。回英國之後,赫胥黎發表了有關公海的水母和其他透明體動物的著作,併為此而獲得了倫敦皇家學會的獎章,這是非常光榮的獎賞。他開始在倫敦礦業學校講授自然科學方面的課程,成了礦業部陸上勤務的博物學家,他對古生物學進行了大量的研究,並且在礦業學校建立了一個地質博物館。赫胥黎是一名優秀的普及工作者,他經常給工人公開講課,禮堂裡總是擠滿了人,大家都聚精會神地聽他講課,他練就了一種簡單明瞭地講述問題的本領。他以自己通常所具有的那種機智說,在公開演講時應該有一種十分清晰的敘述問題的能力,“使得聽眾能夠認為,甚至在他們不理解的時候也是理解的”。
①我單有一本書談捍衛達爾文主義的鬥爭(是阿·德·涅克拉索夫《為捍衛達爾文主義而鬥爭》1937年莫斯科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