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是,只是此子心計過深,年紀輕輕便如此精通權謀,還能時不時的給左季高這樣的人物一扇巴掌……”曾國藩說著,握緊了拳頭,“只怕將來,既是治世之能臣,亦是亂世之梟雄!”
李鴻章沒有說話,但是眼中卻不自覺的流露出不以為然之色。
“現在下結論尚有些早。所以,少荃,你要仔細觀察他。”曾國藩道,“若是其心術不正,你須要小心提防,如若是一心為國,不計名利……”曾國藩的眼中閃過一絲期許之色,“那麼,人才難得!能臣也好,梟雄也罷,你都可選他做你日後的替手!”
“替手?”李鴻章一驚。
“對!替手!做大事以尋替手為先!”曾國藩說著,一隻眼中竟然放出煜煜光芒來,“他若能為你的替手,三十年之內,自強中興有望!”
“恩師,你看學生最大的不足在哪裡?”
稍頃,李鴻章突然向曾國藩問道。
憑他多年與老師相處的經驗,知道用這種突然發問的方式,往往可以得到老師心中最直率的真言。
果然不出所料。曾國藩隨口答道:“你的不足在欠容忍。我一生無他長處,就在這點上比你強。還是在京師時,邵位西便看出來了,他說我死後當諡文韌公,雖是一句笑話,卻真說到了點子上。我那年給你講的挺經的第一條,你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李鴻章連聲答。那年曾國藩說的兩個鄉下人在田塍上互不相讓的故事,給他極深的印象。他曾經認真地思考過很長一段時間,也體味出了這個小故事中所包含著的許多內容,但他把握不準老師本人的意思。“恩師,學生和幕僚當時都猜不透這個故事中的含義,今日還請老師明示!”
望著李鴻章這副虔誠求教的樣子,曾國藩笑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很深的含義,一樁鄉下時常可以看到的小事罷了。都是兩個犟人,在那裡挺著,看哪個挺得久,不能堅持下去的人就自然輸了。我這個人年輕時就喜歡與人挺著幹,現在老了,不挺了,也就無任何業績了,看來還要挺,所以提醒你注意,世間事誰勝誰負,有時就看能挺不能挺。”
李鴻章似有所悟地點頭。隔了一會兒,他說:“學生當時想,恩師講這個故事,是要告誡我們:天下之事,在局外吶喊議論總是無益,必須躬身入局,挺磨負責,如同那個老頭子樣,乃有成事之望。好比後來發生的天津教案,主戰者全是局外之人,他們不負責任,徒尚意氣,倘若讓他們入局負責,也不會喊得那麼起勁了。學生這個理解,不知也有道理否?”
“有道理。”曾國藩會心一笑。
“望少荃把徐圖自強的事業做到底。這一兩年先要把選派幼童出洋一事辦好,辦到實處。此次幼童赴法,你和林鯤宇成績斐然,我心甚慰。這也是我覺得林鯤宇人才難得的地方,年紀輕輕,便能想到這一層。”
說起辦洋務,李鴻章興趣最大,也自認為研究最深,他不覺高談闊論起來:“洋務非辦不可!泰西各國百十年來,由印度而南洋,由南洋而東北,闖入我邊界腹地。凡前史之所未載,亙古之所未通,無不款關而求互市。我皇上以如天之度,一概與之立約通商,合地球東西南北九萬里之遙皆聚於中國,這的確為三千年一大變局。中國之弓矛、抬槍、土炮,不能敵洋人之來復槍炮,中國之舟楫艇船,不能敵洋人之輪機兵船,故而受制於洋人。處今日之局勢而侈言攘夷、驅逐出境等等,固虛妄之論,即欲保和局、守疆土,若無槍炮船艦,亦是空話。學生以為,自強之道在師其所能,奪其所恃,故不能不辦機器局,辦造船廠。學生想,洋人之槍炮艦船,也不過創制於百數十年間,就能持之而侵凌我中國。若我們果能深通其法,也就能造出如洋人一樣的船炮,說不定還可超過他們,那時就不愁攘夷自立了。所以林鯤宇倡言派幼童出洋留學一事,學生極為贊成,並竭盡全力協助其辦好。”
曾國藩握須凝神聽完李鴻章這番宏論,對他所提出的“三千年一大變局”的論點激賞不已。
“少荃,你以‘三千年一大變局’這句話來概括今日形勢,非常簡明動聽。你接任直督後,第一件事,就是要以這句話為宗旨,把剛才說的這些內容,給皇太后、皇上上一個摺子,讓天下人都能受到震動。”
“好,我回去就寫。”李鴻章也早有這個想法了,他要給醇王和倭仁宋晉一類的人敲敲警鐘。
“少荃,有一點我要提醒你,無論辦洋務也好,引用洋人的好辦法好制度也好,還是派人留洋也好,有一個立足之點要時刻記住,那就是必須以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