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過問未央宮內廷的大漢皇太后一反常態,命令所有獲得封號的天子嬪御必須到長樂宮輪值,以盡孝道。
做婆婆的要兒媳婦伺候,這在崇尚孝道的大漢名正言順,無可非議。
最初,後宮諸婦甚至還期待著,躍躍欲試——誰不想討好竇太后?可是之前她們連長樂宮的大門都進不去啊——個個幻想討到老太太歡心,藉此在皇帝那更上一層樓的好日子。
可現實,完全出乎後宮們的預料!
所謂的‘伺候’,卻根本是無稽之談。她們根本連竇太后的面都見不到!
竇太后通常讓內官或女官出來傳話,讓這群豔麗妖嬈在外間或廊下一站就是幾個時辰——從天不亮一直站到夕陽西下;或者更慘,給把農具去修枝剪葉?遞個笤帚去打掃庭院?
除此之外,皇太后還嚴令,後宮們去長信宮值日時必須穿戴全套的大禮服,平時只有參加大典時才需要穿的內命婦大禮服!
帶著滿臉滿脖子的白粉朱粉,頂著那些沉重的頭飾,負著林林總總的配件和金玉佩飾,在陰冷潮溼的外室或三面透風的廊下站立一天——沒有點心,沒有飲料,沒有休息,除非如廁連動一下就不許。錯一步,輕則斥罵,重則鞭撻!
“阿母,平度拜求大母,免阿母之……”有孝心的平度公主努力想想,再一次提出建議。
“莫!吾女……切莫!”賈夫人忙不迭地阻止——竇太后對她,已經是額外照顧了。
就頻率而言,金華殿賈夫人去長樂宮值役的次數即便不是最少,也是特別少——最少的是梁良人,出勤記錄為零——日子遠比王美人姐妹、李八子、卓七子這些人舒服得多。在此前提下,平度公主若還提出求情,就成不識好歹了;搞不好還弄巧成拙。
“此……吾女之功也!”想起前天遇到卓七子時她那張憔悴的面容,賈夫人望著面前的愛女,不由再度為當年鼓勵平度和阿嬌交朋友感到慶幸。金華殿女主人百分之百確定,如果不是顧念到平度和阿嬌的情分,竇太后絕不會對自己如此寬厚——同樣高居‘夫人’的小王氏,可沒因‘生育三位皇子,至今盛寵不減’而獲得半分優待!
象徵天子寵愛和王太后尊榮的華美翟衣,此刻彷彿化為鋼筋鐵骨漢軍盔甲,壓在人肩膀上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敏銳地覺察親人的不適,平度公主立刻起身挪到賈夫人後方,為母親揉起肩膀來,同時還小心翼翼地不在華美的絲織物上留下太多褶痕。
‘這樣作息不定、日夜不安,時間長了阿母非累病了不可……怎麼辦呢?’小公主愁上眉頭,俯身在母親耳邊喃喃:“阿母,未若……稱病?”
“平度,平度……刻舟求劍,絕非良策。”握住肩上女兒的手,安慰地拍拍。
‘哎!不敢想不去,只要能做到排班輪值,就會好受得多。’賈夫人不勝淒涼地暗暗嘀咕。
人都有慣性;再苦再難,習慣了就能承受。後宮中御妾如此之多,大家排好次序輪班,拼著每個月捱上幾天苦頭,一張一弛,日子依然過得去。
可問題是,長樂宮的所謂‘輪值’名不副實!
竇太后的傳召是徹頭徹底的隨性而出,無任何標準或規律可言。今天是你,明天可能還會是你,後天說不定依然逃不掉;但也有幸運的,連著好幾天沒份兒。
於是沒人能安心,沒人能真正休息,所有人永遠處在提心吊膽的狀態中,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地‘夜不安寢’——長信宮凌晨點卯,算上從未央宮去長信宮的路上時間,還要算上穿戴梳妝的時間,誰還能睡個好覺?
“夫人所言,甚是,”盧老婦端來兩杯飲料,分別遞給母女倆,利索地述說剛探得的訊息:
今兒上午,太醫署接到舉報,說後宮項七子賄賂醫官沒病裝病,目的就是逃避去長樂宮不想服侍皇太后。中午,接到報告的太醫令經椒房殿准許,親自帶幾位資深御醫來給項氏會診;結論是‘項七子無恙’。
太醫令與少府主官張節聯名向宣室殿報告此事。下午,皇帝知道情況,震怒;命薄皇后撤銷項氏的一切名號和待遇,遷入永巷思過。
“永巷呀……”平度公主不禁咂舌,杯子一抖——永巷啊,多麼可怕的地方,是所有後宮女子的噩夢!
‘不能多喝水,不能多喝水!否則,到長信宮後諸多麻煩……’端起杯子遲疑片刻,無奈地只沾沾唇;賈夫人突然想起一節,一臉奇怪地問乳母:聽說項氏已經有孕了,天子沒看在未出世皇子的份上饒了她?
盧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