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面貌冷峻的高大老婦領著十多個年輕侍從走進來。宮女和黃門各捧著專門的洗漱梳洗用具,井然有序地為賈夫人梳妝打扮。
潔面漱口已畢,宦官拿過一大幅素色的繒,圍在賈夫人脖頸上……
在養育了趙王、中山王和平度公主三個子女的今天,金華殿賈夫人的頭髮依舊濃密烏黑。可惜,如此茂密的長髮,還是遠遠達不到梳成禮制要求的髮髻樣式的數量。
與內命婦禮服搭配的規定宮髻的特點是‘宛若堆雲’,自生的頭髮不可能夠。於是,大小不一的假髮、假髻、假鬟就應運而生了;此外,還有各種絲麻制的內襯等填充物。
梳髮,是一門複雜高深的手藝,尤其是高挽的髮髻,費力費時考校技巧,哪怕是熟手也很少能在一個半時辰內完成的。
盧嫗的十根手指不像在梳頭,更象在彈琴!
在千絲萬縷的烏髮間,如彈奏般的飛舞……跳躍……約大半個時辰後,盧老婦大功告成!
侍女們從衣架上取下連夜熨燙平整的翟衣大禮服,以及與之搭配的種種配件。
賈氏是漢朝正式冊封的‘夫人’。
夫人,在漢宮中的地位僅次於中宮皇后。這意味著賈夫人大禮服的配件數與複雜程度也是僅僅次於大漢皇后而已。
前襟和肩膀上綴了珍貴珠寶的彩繡錦綢,沉甸甸的;
彩繪的蔽膝,
長而又長的綬,
鑲嵌有云母片珊瑚珠的盤囊,
美玉和瑪瑙石組成的長串佩飾,沉重而華麗,稍一動就發出琳琳琅琅的脆響
……
等頭飾,服飾,腰飾各項都按華夏禮制的要求收拾停當,賈夫人試著動了動手腳,隨後便是不可抑制的苦笑——莊重?是!華貴?不假!可惜如此一來,就算被宮女們攙著,也別想行動自如了。
“夫人?”負責妝容的宦官奉上白粉、朱粉、青黛粉、胭脂膏……這些化妝品分盛在一個個雕花漆盒內,色澤柔和,香氣四溢。
依靠侍女們的攙扶,賈夫人頗為艱難地坐下,向內官擺了擺手——先不了,再等等吧!要是皇太后今天不點她去長樂宮,就不用上妝容了。否則上完了再洗掉,多事不說,又是一堆的麻煩。
宮室中的忙碌,到此告一段落。
宮人們收拾了殘餘,各自退到角落;殿宇中,一時安靜下來。
時間在一點點地過去……
髮根處,是一波接一波的刺癢。
‘是不是梳急了,沒弄妥當?’金華殿疑惑地看盧嫗,轉而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盧嫗是她的乳母,幾乎給她梳了一輩子頭,手藝精到,從無差錯。
頭髮好像造反了!一根根竭盡全力地妄圖擺脫羈絆,將頭頂和兩側的髮根鉗撕得生疼。
賈夫人覺得難受,抬手剛要撓搓;想到好容易才梳好的宮髻,還有極可能來臨的‘長信宮一日’,玉手——頹然落下。
眉間微微皺起,金華殿女主人默默嘀咕:‘估計還是頭飾!假髻有部分是木頭的,外面裹人發;大金簪那麼長,還帶著寶石……’
盧老婦心疼從小帶大的孩子,取個引枕送上來,建議賈夫人是不是先‘歪一歪’,老這麼正坐太累人了。
賈夫人苦笑著搖頭。
身著盛裝,只能端端正正跪坐或乾脆站著。否則,稍一疏忽那些配件就會歪了或亂掉,若是那樣,就成罪名了——帝后之前衣著不整者,是失儀,屬‘大不敬’的重罪。
“阿母,阿母……”柔軟含混的女孩聲音從內室傳來,只穿著寢衣的平度公主邊揉眼睛邊從自己的臥室迷迷糊糊地走過來。
處於半夢半醒之間小公主理所當然地投向母親的懷抱:“阿……阿母……”
“平度!”賈夫人一驚,急忙往旁邊一閃。
“公主,公主!”盧嫗趕忙上來解圍,將小公主拉過來——賈夫人那身大妝,要是給平度一抱一拉扯,就全亂了;非得從頭再來一遍不可。可現在哪兒還有時間啊?
給盧嫗一通嘮叨,平度公主清醒了不少。
打量打量母親的這幅穿戴,小公主瞭然,乖乖在母親對面坐下:“阿母……待大母之召?”
賈夫人無言地點頭。
平度公主轉過頭去看沙漏,白沙就快到達寅時的中線了。
“阿母……”看著親愛的母親,平度公主不知說什麼好,心中泛起深深的同情。
這些年,後宮貴婦們的日子可不好過!
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