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村督戰的時候犧牲的。有人說他在赤衛隊總指揮部門前中了流彈。有人說他在惠愛路黃泥巷口遭人行刺。有人說他在西瓜園開完會,坐汽車回維新路,經過大北直街口,遭遇了敵人的便衣隊。後來搞糧食工作的區蘇給他們送了一大包餅乾來,也給他們證實了張太雷同志犧牲的訊息,並且說張太雷同志的司機陳能也一道犧牲了。可是到底是怎麼犧牲的呢,她也說不清楚。
這個打擊使周炳很傷心。他望望大家,見每一個人都是垂頭喪氣,默默無言。區蘇送來的餅乾只管放在地上,任由雨水淋溼,沒人願意伸手去拿來吃。有一個時候,周炳簡直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這件事情發生得過於突然了。這個人跟他的幸福的干連太大了。在這一陣子裡,人的感情的變化也過分劇烈了。他想哭,想痛痛快快哭一場,但是在目前的場合裡,那樣做,顯然不合適。他想提點疑問,去駁倒那不幸的訊息,但是卻感到頭腦遲鈍,不知提什麼好。他想狠狠地咒罵敵人一頓,但是又覺著這時候任何的咒罵,即使是天下最毒辣的咒罵,也顯得不僅太遲了,而且軟弱無力。他想起不久之前,他曾經因為區桃表姐的犧牲而感到沉重的悲哀,也曾經因為陳文雄跟何守仁出賣了省港罷工而感到無比的憤怒,如今看來,那些行為不免有些幼稚。他又想起張太雷同志的聲音、笑貌、身材、服飾,甚至想起那對沒有框子的眼鏡上面所反射的光圈,覺著這個人真是偉大極了,崇高極了,——同時,又覺著這個人如今正站在珠江裡面,用他的身體衛護著整個廣州城。他的身軀是那樣巨大,以致擋住了整個的天空。但是,這個偉大而崇高的形象慢慢向後移動了,退淡了,模糊了,溶化在灰色的雲層裡面了。周炳擦擦眼睛,擦擦臉,那上面的雨水和眼淚早已流成一片。……
突然之間,英國、美國、日本、法國的軍艦,加上國民黨的寶璧、江大兩隻軍艦,一齊向長堤赤衛隊的各個陣地開炮。炮轟之後,又用機關槍向岸上掃射。往後,機關槍逐漸集中對著第一百三十小隊的陣地打。同時江心發現有十來只木船,朝著他們這個方向移動。冼鑑對孟才說:“老孟,恐怕敵人又要登陸了!”孟才說:“對,你趕快去給總指揮部打個電話。”冼鑑打了電話回來之後,敵人的木船在外國軍艦掩護之下,已經接近天字碼頭,其中有兩三隻木船眼看就要靠岸。他們只有七個人,七支步槍,拼命打,也阻擋不了敵人。增援的部隊一時又趕不上來。情況非常危急。小隊長孟才下命令道:
“準備手榴彈!突擊到天字碼頭去!兩個人一組:炸船!”
周炳從沙包上跳了起來,右手舉起步槍,高聲喊道:
“給張太雷報仇!——蘇維埃萬歲!”
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照他那樣做,右手舉起步槍,一齊高聲喊道:
“給張太雷報仇!——蘇維埃萬歲!”
誓師過後,大家一齊向天字碼頭飛跑過去。子彈在碼頭上密集地飛嘯著。炮彈在碼頭計程車敏土地堂上這裡,那裡地爆炸著。何錦成和周炳一組,跑到東南角上。馮鬥和譚檳一組,跑到西南角上。孟才、冼鑑和杜發在當中。大家跑到碼頭邊上,拉著了手榴彈,向正在靠岸的木船打去。一時爆炸聲,木船的破裂聲,敵人叫救命的絕望喊聲,在火光、硝煙和冷雨當中一齊迸發,十分慘厲。當增援部隊趕到,敵人其餘的木船緩緩退去的時候,周炳一扭回頭,忽然看見何錦成的高大的身軀搖搖晃晃,站立不穩。他急忙問道:“何大叔,幹什麼?”想過去扶他,已經來不及,晃兩晃,就掉到珠江裡面去了。……
37 觀音山防禦戰
那天晚上,赤衛隊第一聯隊整個調到觀音山戰線上去接原來第二聯隊的防線。第一百三十小隊佈防在觀音山頂“五層樓”旁邊。這五層樓本來叫做“鎮海樓”,是五百年前明朝的建築,現在已經破破爛爛,空無一物了。五層樓以西,一直到大北門,由赤衛隊防守;五層樓以東,一直到小北門,由警衛團防守。原來古老的城牆,就建築在這觀音山脊上。他們利用了傾倒的城牆,廢棄的石塊,和城頭上一些坑坑窪窪的地方,構築了許多防禦工事。城牆之下,是一道彎彎曲曲的山溝,對面有幾個接連在一起的小山岡,那裡就是敵人的陣地。敵人使用了主力部隊進攻這個山頭,集中了繆培南師,吳奇偉師,周定寬團,陸滿團的兵力約莫有七、八千人的樣子,企圖攻佔這個制高點,控制全城。周炳跟著大家在黑暗中摸上城牆,摸索著走進他們小隊的陣地,他心裡想道:“好大的規模呀!這是正規作戰了!”他為自己已經成為一個正規戰士而自豪。他向東邊望望,又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