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人群裡頭,在穩若金鼎的石案上一撲,此番筆走游龍的正擬著一首落花相思吟:
元宵偶迎蓬萊客,把盞夜話仙霞閣。
仙閣十萬九千丈,百轉雲橋路難得。
(省略四十句)
聽罷鳳泣血淚燕悲涼,倍覺思親思情思高堂。
誰言世間草木本無情?為君作得落花相思吟。
淚流流不盡忘川彼岸口,遠望望不見鵲橋相會頭,
歌唱唱不停心中女兒柔。
可有孟姜酒?酒盡杯空愁方休。
思念念不完經年人消瘦,辭賦賦不了千篇淚紅豆,
吟寫寫不出無限相思愁!
噫!
春去秋來花更落,隨風飛入雙情溝。
生作人間鬢白頭,死作九天相思扣。
此間情仇何時挽,無盡丹心向天遊。
玉袖深覺身旁一圈的神仙皆將呼吸憋著,鳳晞每每收一句,便趕緊將憋著的氣放出來吸一口,大句大呼,小句小呼。她只覺涼風一陣兒得朝臉上撲,其中有幾位帶了些狐臭,她很是受不得,念個決將氣兒收住。
待此落花相思吟完,明月對仙數萬影,圭表估摸走在子時逗留,有幾位表示要做個賞析方能入睡。
玉袖卻困,同鳳晞道了聲,預備腳底抹油就溜,被他一把拉住。
她略開了開招架不住要闔在一起親熱的眼皮,鳳晞在涼薄月色下微微打了笑,雖是勾著嘴角,卻顯得有些猶豫,大約沒能從那首可憐巴交的詩緩過神來:“我聽聞今夜是春日裡的好節日,梅嶺山裡甚是熱鬧,你要不要去放一回天燈?”
鳳晞的建議恰如一桶冰水,令她腦瓜裡被瞌睡蟲啃出來的睏意,隨著潮水激流湧退。
她點了點頭,應了個諾,再想了想,將綠頤與禾尋這兩個鬧彆扭的孩子一同帶去,難得做一把紅娘也是好的。
穠梅綠枝爭相搶風頭的山裡,確如鳳晞所聞,熱鬧得一塌糊塗,大約連天朝帝都裡的頭牌紅倌也沒能有這樣的派頭。
泉水汀泠,夜裡祈福的河燈甚少,大多是點綴的花蓮,在下游便會有人收拾掉。真正璀璨琉璃,玻璃光耀的,是頭頂上密密麻麻的天燈。
從小販子一把響亮的好嗓子可知,這項活動的熱鬧指數何其的頂冠,何其的能賺。
鳳晞遞了一盞並蒂蓮的與她,笑了笑:“不若是圖個樂子,倘若一盞盞都能上達給老天,估計要忙得夠戧。你在天闕待許久,沒在凡屆試過罷。”
倒真沒試過,她頷首接過,打量著繪得分外普通的並蒂蓮時,另三盞燈,已悠悠然上了半空。
綠頤催她道:“你心裡頭存了什麼願望,便寫什麼。”
她撇撇嘴,願望有,能堆成三座大山堵人,要抽哪一塊兒石子來寫,卻沒想好。
禾尋折轉著黑麵蒲扇,嗖涼嗖涼地扇風:“想不出,便依著眼前見著的寫,譬如希望那個在枇杷樹底下站著的小姑娘,能將手裡的花賣完。”說完便大步過去,遞了一串沉甸甸金銖與她,並拎著一籃子梅花與了綠頤。
她沒似前幾日那般開顏,沉默地受了這籃子冷香落梅。
玉袖抬頭略略將銀河似的梅嶺夜空望了望,睡意再次潮湧,將沉重的哈欠壓下去,揉著淚花道:“嗯,便求個百兒八十年後,四人再碰頭放一回天燈,下一回得七夕節裡來。”
但,轉身的瞬間,卻不曉得端端放上去的天燈,於半途中落了下來。
緣來,說出來的願望便不靈驗之說,也不是武斷專橫的,端要看老天買不買你帳罷了。
只是那一夜卻是最後這般相聚的一夜,她以後回想而來,覺得甚為遺憾。
☆、互相傷害(一)五更
玉袖挺鬧不明白華嚴的老師是怎麼想的,前兩日先是急齁齁的卷試,再是乾巴巴的三試,皆是要考學生的活計,但到今日卻說放一天假,鬥個蹴鞠什麼的放鬆身心,她活到今日身上受得的教飭不在少數,手上受得的尺子也不在少數,從沒聽過還有這樣的教學偏門,她覺得華嚴面上雖添了個嚴字,裡頭倒挺人性化,乃顯得佛祖慈悲。
蹴鞠的場地是招了兩朵雲合成塊兒大軸,雲頭上支起兩個大風洞做門,大哥正在清點人數。玉袖素昔只在腦力活上撥份兒,若是體力便要跌了,遇上蹴鞠這一露怯的勞動活計,她必得要將自己的行蹤弄得飄渺些,創造你不尋她,她時時刻刻在身邊,你要尋她,她在西天的假象,好脫身得簡便。
從大哥眼皮底下溜得很是容易,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