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忠不等說完,就說:“這兩句話裡就有殺機!”
嚴知孝也說:“誰不說呢!”
朱老忠說:“志和的意思,請你想個法子,看樣子這個抗日的學校非解散不行!”
嚴知孝說:“我早就跑了好幾趟,郝校長和黃校長那裡也去過了。他們痛恨二師學生把抗日救亡的理論偷偷輸入他們的學校。說起話來,恨不得一手卡個死!我則不然,事出有因,各有社會基礎。讓他們都顯顯身手,誰能把這個千瘡萬孔的祖國從熱火裡救出來,算誰有本領!”
朱老忠說:“你這倒好,看樣子你贊稱抗日。”
嚴知孝招待他們吃飯,嚴萍皺起眉頭,隔著門簾聽著。吃完飯,嚴萍進來拾掇碗筷的時候,嚴志和說:“萍姑娘!江濤,你可得結記著他點兒。”嚴萍笑了說:“早結記著哩!我們還發動募捐,送燒餅。”說著,臉上就紅了。
朱老忠對嚴知孝說:“請你費點心,為這件事跑躂跑躂吧!”
嚴知孝說:“那是當然!第二師範是我的學校,我能不管?”見他們起身要走,又說:“沒有地方住,你們就住在我這兒。
別看房子少,可有住的。“
朱老忠說:“不,我們想住在萬順老店,那是個熟地方。”
他們從嚴知孝家裡走出來,到萬順老店。一進門,店掌櫃迎出來,笑著說:“嘿!我以為是誰呢?是你們二位老兄!這一踏腳兒,十年不見了。老忠哥從關東回來的時候,還是從我這兒過去的。怎麼想起上府來?”見老朋友來了,讓到櫃房裡,先打洗臉水,又是斟茶,又是點菸。
朱老忠說:“甭提了,志和跟前那個被包圍在第二師範裡。”
店掌櫃一聽,瞪起眼睛說:“嘿呀!是志和跟前的?壞了!壞了!衛戍司令部有命令:旅館裡、店房裡,一律不許收留第二師範的學生,說鬧騰抗日的都是共產黨!”
嚴志和頭髮根子一機靈,立起身來,低下頭長出氣,也不說什麼。
朱老忠生氣說:“怪不得剛才俺倆走到一家小店裡,他說什麼也不留俺,直往外推!”
店掌櫃說:“小買賣人,誰願找這個麻煩?”
朱老忠說:“俺又不是第二師範的學生。”
店掌櫃說:“碰上軍、警、稽查,說‘你不是第二師範的學生,你是第二師範學生的爹!’張嘴罰你錢,誰怕錢扎手,你有什麼法子?話又說回來,你為什麼不上咱這兒來,吃飯喝水有多麼方便,住房現擺著,光自碰了一鼻子灰!”
朱老忠說:“俺來了,又給你添麻煩。”
店掌櫃說:“老朋友嘛,有什麼說的。你們麻煩了我,我還高興。你們要是不來,叫我知道了,我還要不幹哩!”
朱老忠呵呵笑著說:“他們要說你窩藏共產黨呢?”
店掌櫃說:“他說,我也不怕。住監咱一塊去,誰叫咱是老朋友呢!”
說著話,老朋友們嘻嘻哈哈笑了一會子。嚴志和唸叨了會子江濤的事情。店掌櫃長吁短嘆,為老朋友擔心。他說:“你們儘管在我這兒住著吧!有什麼大事小情,咱們一塊幫著!”
朱老忠看他熱情招待,心想:常言道,投親不如訪友。他說:“看吧,不準怎麼樣,出水才看兩腿泥!”
50
嚴萍送走了朱老忠和嚴志和,拿了一本小說,想讀下去,眼前老是晃著江濤的影子。這幾天,看書他象在書上,寫字他象在紙上,睡覺象有個人兒在身邊伴隨。她伸出手揮著揮著,可是他又回來了,佔住她的心。
為了援助二師學潮,她奔走各個學校,發動抗日的女伴們募捐送糧,一直鬧了幾天,覺得很是疲勞。可是二師告急的訊息,不斷地傳出來,她在擔著心。思想上產生了一種新的矛盾:功課不努力不行,這學期的分數顯然下降了,要留級。努力吧,又沒有那種心情。一時精神恍惚,書上好象爬著一群螞蟻。她索性拋下書,把被單矇住臉,想睡一會。可是還有別的事情在等著她,睡也睡不著。聽得腳步聲,媽媽走進來,手裡端著條大煙袋,坐在床沿上。伸手抓起被單,看見嚴萍兩隻眼睛睜得大圓圓的,骨碌骨碌地轉著。
媽媽說:“萍兒!不想吃點什麼?”
嚴萍說:“不想吃。”
“病了嗎?”
“夏天的過……媽媽,給我蓋上。”
她又翻了個身,臉朝裡睡著。
媽媽又憂愁起來,年輕的時候生下這個孩子,是個姑娘倒也高興,她說“一個姑娘頂半個兒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