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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男對男性歷來不作概念化的全盤貶抑。相反,她筆下的男性都是孔武有力的,並且具有父親般的溫情。那些看起來兇狠強悍的男性,無一例外對女性都充滿了愛憐。在這部小說中,可以看到吳爺與白爺,再加上那個國軍軍官黃家文對烏珍具有的愛憐——男人們為了爭奪女性而展開血腥殺戮,但對烏珍卻總是迷戀不已。作為一種Xing愛的物件,這些男性並沒有對烏珍構成怎樣的傷害,相反,他們都有著綠林好漢的豪氣與俠肝義膽。對於烏珍來說,那都是些父親般的男人:“我又看見了吳爺的手,當他的手伸進我胸部時,我眩暈了片刻,我感受到了迥然不同的兩種東西,它讓我想起了父親。那是一種時光在倒流的狀態,我彷彿又回到了崗寨的後花園……”吳爺成為父親的替代,吳爺的手與父親那隻伸向女傭胸部的手有異曲同工之妙。海男小說中的男性總是兼顧著父親和情人的雙重角色,這使得這種情愛具有亂侖般的墮落與頹廢之意。在具體的情愛場景中,海男筆下的女性從來沒有對男人咬牙切齒的仇恨,相反,她們總是可以富有美感式地與男人分享美妙的情慾。與大多數女性作家把男人寫得卑鄙齷齪不同,海男更樂於把男人寫得溫情脈脈,甚至連土匪強盜也對女人愛憐有加。烏珍第一次對吳爺流露出要逃離的意思時,“吳爺摟了她的腰肢一下,然後鬆開寬慰說:‘留在驛館吧,就當這是我們的一個家,一個暫時的避難所,好嗎?’” 在亂世中,吳爺說得那麼真實、誠懇而感傷,這與其說是一個嫖客對妓女說出的話,不如說是一個父親(父親般的男人)對女兒說出的關愛之語。這個吳爺既是一個茶葉商人,也是一個強盜般的馬幫頭目,那個年代的商人如果沒有暴力,就無法進行任何商業活動。在海男的描寫中,他們的情愛充滿了憂傷的浪漫氣息。就這點而言,海男的女性身體反抗只是一個象徵性的動機,那是她先於當下存在的本質,她的存在就是要逃離,就是要獲取自由,而在這些具體的情愛場景中,海男筆下的女性卻陷入了父愛的溫柔之鄉。這種反抗也不再是真正針對身體的壓迫,而是針對一種早已給定的命運式的陷害。具體到這部小說中,那就是表哥和姚媽設計的圈套,那是對她的命運的加害,那是身為女人的命運。海男筆下的女性只為反抗這種命運而抗爭,在所有具體的情愛關係中,她們可以與男人很好地和平共處,創造情愛的詩意空間。對於海男來說,仇恨都是外在的,只是一種表象或動機,它們並不能決定小說的具體情景。這些外在因素被真正的情愛拋到外面,而裡面——就像那個溫柔鄉般的妓院一樣——是安靜、平和、溫馨的愛慾與愛憐,是一個父親般的男人與柔情似水的女子的愛情。

陳曉明:異域深處的身體傳奇(2)

這就使海男的女性主義外在化了,只具有立場和誓言的效果,而她的小說則專注於講述各種傳奇般的愛情故事。儘管那裡面也充滿了對男人的仇恨、報復,甚至親自手刃男人,但她筆下的女性(如烏珍),內心總是有著對父親般的情人的依戀——1942年以後,烏珍還在吳爺的馬幫隊中;很多年以後,烏珍親手埋葬了吳爺,就像埋葬親人一樣。烏珍最終逃離了做妓女的命運,但她並沒有真正逃離男人,她沒有對男人的普遍仇恨,她依然具有戀父般的情愛。在海男的小說敘事中,一直存在著女性主義的立場與她對男女情愛的浪漫主義理想之間的緊張關係。戀父的情愛,其實是海男過去一直隱藏的一種情感,從她早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寫的《沒有人間訊息》,直到後來頗有爭議的長篇小說《男人傳》,一直都包含著這種主題。顯然,這部小說把這種情感處理得最為徹底,也最有深度。因為摻和進戀父的情感,女性依然沒有擺脫男性的“棒棒中心”,於是在這部小說中,海男的女性主義就不得不讓位於古典傳奇的情愛故事;而一個“父親般的男人”,則是中國傳統古典傳奇小說慣有的主題。因為不能概念化地處置男性,這使海男的女性主義並不徹底,她筆下的男性似乎更適於古典傳奇愛情,而這顯然有悖於女性主義對男性的概念化咒語。

海男最終還是更偏向於傳奇的愛情故事,對於她來說,那才更符合文學敘事的本性,也許也更符合具有少數民族文化背景的她的世界觀。作為少數族群的女性作者,在她本真的文學想像中,在她本真的體驗中,也許開啟了一種更有人性意味的女性世界。總之,沒有真正的逃離,沒有徹底的報復,也沒有生硬的女性主義;但海男寫出了令人驚異的異域身體傳統,寫出了海男特有的戀父般的情愛,寫出了現代的另類的女性經驗,寫出了人性的深刻破裂、絕望和無法彌合的傷痛……對於小說來說,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