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水果。吃過早飯,一行人直奔目的地,原也裡古涅左旗林場。
沿途景色極佳。出了市區,林海碧濤隨風起伏,各色野花點綴其間,將藍天白雲放逐到視野極限處。偶有河流水泊隱現,如玉帶明珠閃耀。無限清新遠大氣象,寥廓耳目,滌盪心胸。
大概知道是去祭奠逝者,加上當事人沉默肅穆的神態,愛說話的孫博士居然也安靜下來。只有方思慎偶爾向老師解說幾句,聲音輕緩低迴,叫人不敢隨意開腔破壞。
“看這些樹的大小,都不會超過三十年。我小時候,芒幹道那邊還有些原始林子,隨便哪棵樹,一個大人都合抱不過來。人走進去,真正遮天蔽日。最深的地方,白天也要打手電……”
方思慎無法預料華鼎松到了目的地會是什麼反應。看他偏頭望自己一眼,知道是想接著往下聽,稍感放心。
“夏天最有意思,什麼好吃的都有。蘑菇最多,咱們昨兒晚飯吃的就是。那個新鮮白蘑,我可是十幾年沒吃到了,味道還跟以前一樣好。我小時候不愛採蘑菇,嫌累,就愛採野果。林子裡野果乾淨,不用洗,摘下來直接送嘴裡。水葡萄、山丁子、羊□、藍甸果、面果兒、還有松塔,這個得拿回家煮著吃……明天咱們上市場,我一樣一樣指給您看,都買點兒嚐嚐。就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有的賣。”
孫博士終於等到搭話的機會:“有,應該有。圖安都有賣的,這兒更該有了。”他比方思慎還大幾歲,因為父母都是外調來的文職人員,從小在圖安市裡長大。雖說近在咫尺,方思慎所描述的森林生活,其實從來沒有經歷過。他昨天一個勁兒展現家鄉自豪感,沒想到同行有個真正的林區人,驚奇歸驚奇,倒並不尷尬。忍不住好奇追問,方思慎只說少年時隨長輩去了外地。
華鼎松忽問:“夏天……長不長?”
孫博士趕緊回答:“夏天好,可惜就是太短,最多兩個月,過了八月就降溫,十月就該下雪了。”
“冬天……很冷吧?”
“確實冷。不過不出門還好,屋裡暖氣足。就是出門,只要不颳風,別在外頭待太久,衣服穿夠了,也沒有冷到受不了的地步。”
華鼎松望著窗外:“要伐木頭……怎麼能不出門呢?”
孫博士啞口。
方思慎斟酌著道:“工人們真幹起活兒來,冷其實是次要的。深雪伐木,勞累和意外比寒冷更危險。特別是力氣不夠,經驗不足的人,很容易受傷。樹幹倒錯方向,工具機器故障,路面結冰打滑,諸如此類,都可能危及性命……”
華鼎松等他說了一段,又問:“森林山火,你見過?”
“遠遠見過幾次。燒得最厲害的那次,近處全是黑色的濃煙,遠處紅得像彩霞。大樹就是一根根火炬,天都好像要燒化了。那個時候,裝置技術都不夠,這樣的大火,根本沒辦法,只能用沙土堆出隔離帶,等著它燒完燒盡。小一點的,也全靠人工撲滅。只要著火,除了老人小孩,林場所有的人都去。有時候幾天不下山,下山都黑得跟黑瞎子似的。不過只要及時撤離,一般不會有生命危險,除非是……”
見華鼎松穩坐不動,頓一頓,聲音更輕更慢:“除非是……被煙燻著眼睛,辨不清方向,迷路沒走出來;又或者,突然颳風增大火勢,沒來得及撤退;也有餘火沒撲淨,放鬆疏忽,結果復燃燒著人的情況……”。
接下來,再沒有人說話。
到達林場,孫博士打了個電話,看門的啥也沒問,就把他們放進去了。
幾個人下車慢慢往河灘走。馬路與河灘之間,一大片夯實的平地上,零星堆著些木頭。白色蒲公英和雛菊與紫色的杜鵑花交相輝映,純潔而又豔麗。越近河灘,花兒就越密集。放眼望去,以綠波碧草森林為底色,怒放的花叢宛若堆錦雲霞,絢爛繽紛到令人失語。
如果之前方思慎所形容的森林火場是地獄,那麼眼前美景,就是天堂。
方思慎指指對岸,波光瀲灩映襯下,有如童話幻境般迷人。
“老師,應該就在那裡……孫師兄說那邊如今已經沒路了,進不去。咱們就在這兒看看,好不好?”
見華鼎松沒表示,方思慎回頭望望。
洪鑫垚明白他的意思,招呼小劉就地取材,搬了幾截樹樁子過來,架起兩塊木板,一個簡易祭臺便搭成了。
方思慎請孫博士攙著華鼎松,自己彎下腰,把香燭水果一樣樣擺好,然後採了束野花供在臺前。
洪鑫垚掏出打火機,方思慎搖頭:“不點了,林中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