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撲過來,抓住他的衣襟,用力往門外推搡,“你瘋了?怎麼對她說這種話?你還嫌她死得不夠快呀?”寧致遠輕攬住妻子:“昭陽,別再瞞了。剛才顧先生的話,你也聽到了,她既是決意求死,你我就算能哄騙得了她一時,難道還能哄騙得了她一世?三弟死了那麼久,人死不能復生,晏姑娘終有知道的一天,到時候,她還不是一樣的活不下去!昭陽,這事要攤在你我的頭上,你若死了,難道我一個人還能獨活?”
昭陽淚流滿面:“可是……可是,你也不能……”
“唉!”寧致遠長嘆一聲,面向晏荷影,“我這做二哥的無能,不但不能把三弟活著救出來,而且在他去了之後,竟連他的遺骨都沒找到,最後,只找到了他的一襲被血浸透了的龍袍。”他仰首向天,悽然笑道,“不過,這樣也好,三弟活著時就如一陣清風,現他了無掛礙地去了,不留一絲痕跡在人間,倒也合他的脾性。只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卻拋舍不下他,我把那襲血袍當作他的遺蛻,葬在了泰山經石峪,好讓他日日有山看,有泉聽,有月賞,有花嗅。只是他在九泉之下,定也十分掛念晏姑娘。晏姑娘要是想和他一處做伴,我這做二哥的又豈能阻攔?你死後,我定會把你和三弟歸葬一穴,以全你的心願的。可泰山距這兒有千里之遙,我們要是送你的遺體回去,一路上有諸多不便,莫如晏姑娘和我們同往泰山,在三弟的墓前哭祭後,晏姑娘再和三弟在泉下相見,豈不是更好?”
昭陽哽咽難語,扶住丈夫的手臂,只覺雙腿發軟,已快要站不住了。這時,忽聽晏荷影語氣低微地道:“昭陽姐姐,寧大哥,有白粥嗎?我餓了。”兩人一看,她已睜開了眼睛。
人間三月天,泰山腳下,早已桃李芳菲,一片春光爛漫,但山中的桃、李、梨等樹的枝頭上,花卻仍打著苞,尚未綻放。昭陽、晏荷影並肩在古木參天、奇石峻秀的山道上緩步前行,寧致遠及其他人在後面遠遠跟隨。
晏荷影大腹膨亨,行走起來極是不便,且從山腳到經石峪,路程也不短。本來她可以乘軟轎上山的,可她卻更願意一步步地走過去。
尹郎,馬上就能再見到你了!她在心中高興地嘆了口氣:走了這麼遠的路,經歷了這麼多的痛苦和折磨,總算就要和他團聚了,永遠的團聚,永遠也不會再分開。想到這兒,她喜不自禁地笑了。
她的容貌本就美豔絕倫,現這一笑,更如春山遠樹般明麗動人,連昭陽也看痴了,不禁笑道:“荷影妹妹,你本就長得美,現在氣色又這麼好,等下延年哥哥見了,一定會十分喜歡。”話才出口,她心中就是一痛,急忙指著山路右邊萬丈懸崖中一股從山間石縫中奔瀉而下、喧躍翻騰的清溪:“這就是泰山泉,打經石峪的《金剛經》石壁上流下來的,延年哥哥現在天天都能聽到它的聲音。”
晏荷影入神地凝望那一帶清流:“是嗎?那以後,我也能天天都聽到它的聲音了。昭陽姐姐,你跟寧大哥待我和尹郎這樣好,此恩此德,等我和尹郎日後化作了清風明月,再來相報。到那時,你們熱了,我們就來為你們送涼;要是夜間走道黑了,我們就來給你們照亮。”
聽了這幾句天真至極的孩子話,昭陽不禁心蕩神馳,強忍滿眶熱淚,哽聲道:“這敢情好,到時候……我和遠哥,就能跟你和延年哥哥常在一處了。”話未完,疾扭頭,一串清淚已灑落在青石鋪就的山道上。
待到一個三岔路口,在昭陽的指引下,復向右行,直下龍泉峰。就這樣優哉遊哉地又走了盞茶工夫,到了西谷底,二人面前,突兀地聳起了一處高逾萬丈的青石坪。
青石坪斜亙天際,一眼望過去,不見盡頭。清澈的泰山泉就從坪上緩緩滑落。泉下石上,自東南而西北,鐫刻著兩千五百個隸書大字,每字一尺六寸餘見方,銘深一至二寸,書法沉鬱遒勁,氣勢雄渾,非泰山難與之匹敵。這就是南北朝時,北齊人書寫鐫刻,號稱天下“大字鼻祖”、“榜書之宗”的《金剛般若經》。仰望這面石坪,只見在春日朝陽和泰山清波的對映下,整部經書無比的恢宏、莊嚴、肅穆、凝重。
但如此令人震撼的景色,晏荷影卻視而不見,因就在還沒看見石坪的時候,她已經看見了一個人。她瞠目結舌,剎那間魂飛魄散,整個人都傻了、呆了、痴了、憨了。
只見在正對石坪,清流淙淙縈繞的一方大青石上,有一張軟榻,軟榻上仰臥著一個人。這人著一襲淺灰麻衫,未繫腰帶,光潔整齊的髮髻上只彆著一支竹簪。當晏荷影看見他的時候,他正閒雅幽獨地躺著。這人的側影,如他眼前的春山一般沉靜安詳,又似圍繞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