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明日便要入宮去了呀。”
“急什麼,明日不過認認人,不會有什麼實際事情,量體裁衣,行事範圍一轉,去去便回來了。明晚請陶姨媽過來晚飯,讓她告訴你就是了。你提前見見人,到時說得更清楚。”他挑了燈花,說,“今日皇上沒有什麼不悅吧?”
“這個……應該算沒有吧。皇上平日就是那麼冷冷淡淡麼?”我問。
“大部分時候吧。他冷淡起來——”他突然聲音輕小湊過來,“跟文禾倒像是一個樣兒,對吧?”
對什麼啊,比文禾兇多了,我鼓著腮幫子看著他。“文伯父!”
“嗯?”
“您和徐叔父真的沒有從文禾那兒瞭解到一星半點未來之事?”
他有點奇怪地看著我:“怎麼了?”
我嘆口氣。難道真的沒有嗎?是我多想了嗎?我甩甩頭,決定回去給文禾寫信。
“瓔珞,你給文禾寫信的話,不要提及不當之事。”文老爺子突然想起什麼,說,“專人送信不假,但凡事不保意外。”
真是的,剛想到寫信他就摧毀了我的計劃。我點頭:“我記住了。”
“回去歇息吧。”他坐到書案後面,“家國岌岌可危,你若能讓他紓解些,也是好事。”
他?指文禾還是皇上?
我沒再搭腔,行禮而退。
第一卷 鏡之卷 第二十二章 書信
果然如同文震孟所說,第二日我入宮,尚服局的女官已經等著,給我測了尺寸。尚儀局的兩位總負責人龔月龔尚儀和羅琪羅尚儀都是二十四五年紀,司籍馮蕊倒要更年長些,一臉肅色地看人,另一位司籍白曼矝年少而喜玩笑,不拘小節。我的頂頭上司,典籍二人為趙闌華與徐瑤,似乎都是溫和縝密之人。而另外兩位掌籍明顯有狐疑之色,劉琨劉掌籍有一張馬臉,江雪江掌籍珠圓玉潤。此外還有女史十名列堂。這些人密密匝匝地坐或站在我面前,個個莊嚴,看得我頭皮發麻,行禮都快行得僵硬了。
“聖上欽點女官,必然出色而不群,”羅尚儀慢悠悠地說,“想來已修得《女訓》?”
“下官未曾。”還是老實說話吧。
“聽你這說話也知道了。你是八品宮內女官,不是八品朝廷大員,你對聖上不會自稱微臣吧?”龔尚儀皺眉。
“下官對聖上自稱臣妾。”我回答。
“撥女史一名,教授宋掌籍《女訓》、《女戒》、《內訓》、《女鑑》以及《閨範圖注》,在此期間宋掌籍專心學習,不必勞心其他。”羅尚儀看了龔尚儀一眼,龔尚儀點了一下頭。
其他女官都互相對視,嘴角帶笑。但凡皇帝欽點的人,放進人堆裡,尤其女人堆裡,怎麼就活像扔進雞窩的螞蚱呢。
而我回文府時,就像霜打的茄子。
這一晚開始,連著三天,陶姨媽來給我日行一講,大致敘述了六局二十四司的人際,聽得我頭暈腦脹。這中間王孫公侯女眷七大姑八大姨姊妹姑娘,真是複雜至極。我只記住了那尚儀局的徐瑤徐典籍原來是陶姨媽外甥女,陶姨媽許諾可以放心交往。
寧蔻兒也知道了我入宮的事情,派了人送信讓我得空去美饌居,我每日都要去跟女史學一堆女子行為規範,實在沒時間。那日被皇上問了幾問後,我就想起寧家兩兄妹這一幫人來。他們從來沒問過我打哪兒來,來自海外的哪裡,為什麼漢話流利,生活習慣大致相同。這也許是文禾的提前交代,也許,是他們本身就見怪不怪。我保留著交往的尺度,但又很喜歡他們中間那種自然合宜,大方不拘的氛圍。可惜最近全無辦法抽身,我覺得自己都愁瘦了。
時間過得很快,春天的氣象在十七世紀的寒風裡終於徹底鋪散開來。我帶著差一點兒就要被溺死在《女鑑》裡的腦袋盡情地吹四月的暖風。今日尚儀局議會,放我一日假。文禾走時說,讓我少入宮,非詔而不入最好,可是如今我每天要學那些,真有了事情,卻被放假了。這八品掌籍乃是一個虛名。這虛名,恐怕也不僅僅是兩個尚儀敢安的。文老爺子對此只有四個字:稍安毋躁。
趴在園子的欄杆旁餵魚,忽聽見旁邊有人道:“宋姑娘,信到。”
我抬頭看見邱總管,他掛著笑遞給我一封信,然後轉身走了。
信封上寫著我的名,這是熟悉的虯勁字型。我撕開信封取出兩頁信紙,細細讀起來。
文禾先是自嘲等不來鴻雁到只好主動放一隻,然後告訴我他公務繁忙,日日謹慎行事,好在和盧大人十分投契,得以專注精力。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