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正在找油壺的主人,找到了主人也就找到了兇手。不過那種東西哪家都有,就是那種有提手有嘴的陶壺嘛!我們哪家沒有呢?裝水酒、裝燒酒、裝油、裝醋,都用這個!這壺看樣子不好找。還有啊,公安局的人從下坎的地方找到了一隻玉嬌的鞋,就是那種塑膠底黑平絨的北京布鞋,看樣子她逃走了。這火是不是她放的?誰也搞不清。就是公安局的人也不一定講得明白。他們現在在找玉嬌。”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我的1968》 第四部分(7)
這是老泉敘述的下半段。當我們能夠一字不拉的背誦這段話時,公安局的人已經挨家挨戶查問過油壺的事兒了。那幾天,我和小文經常做惡夢,有幾次半夜我“霍”地坐起來,怔怔地盯著黑暗的牆角。我似乎看見福祥在得意地笑,腳下是幾大塊“木炭”一樣的醜物。
“啊……!啊……!”
我拼命地喊叫,可嗓子卻像被軟木蓋給塞住了,用了那麼大力氣吼出來的聲音被憋回肚。我喘不過氣來,手腳亂蹬,不一會兒把媽媽給踹醒了。
“哎喲,你這個妹仔,歇眼的架式就像一把大馬刀,橫來豎去不講,現在還坐起來發蠻,快歇快歇!”
媽媽那些天累壞了,不單單是生產隊裡的事,家中也有許多事要她做。擔水、劈柴、做飯、洗衣、餵豬、養雞、澆菜,還有縫補衣褲,再加上她有那麼多材料要寫,媽媽疲憊極了,人黑瘦了許多,夜腦蓋捱到頭錘就響起了輕輕的呼嚕,所以媽媽不知道我已經在黑暗中坐了蠻久。當她抱著我並輕輕拍著我的背時,我不由得抽泣起來。
“媽媽,我想奶奶!她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我多想把福祥那天來家裡的事說給媽媽聽啊!可現在死了那麼多人,阿林和夏發幾乎每天都到家裡來要我和小文發咒誓守密,我哭了一會,最後說出的卻是這樣的話。
當然,這也是我的心裡話。我的確在想奶奶。因為奶奶又被大隊民兵抓去了。一同抓去的還有梅老伯。雖說我那時候小,但我已明白奶奶是地主,而地主理所當然是要做壞事的,那陣子廣播上經常講哪裡哪裡的地主搞了變天帳,奶奶一直很害怕。她原先是認識字的,可後來她見到紙筆都怕,更莫說寫字了。她怕人家說她搞變天帳。可是,她最後還是被抓去了,原因是出了李廣林家的滅門慘案。聽講全公社的地富反壞右全關在大隊的禮堂裡。公安局在查兇手。我曾在那個禮堂裡看過《新聞簡報》,裡邊又高又大,跟媽媽以前在縣城時演戲的禮堂差不多。媽媽說那些地富反壞右在禮堂裡受餓捱打,奶奶肯定好不到哪兒去,我怎麼能不想她呢?
“妹,莫咯多心。大人的事你莫記掛。快歇,明朝還要帶弟弟去割豬草,曉得啵?”
媽媽的聲音聽上去很清醒。她似乎憋了一口濁氣,一邊輕輕地拍打著哄我入睡,一邊將氣從鼻子裡緩緩地舒出來,聽上去好像有一隻單車輪胎在漏氣,但這聲音是如此均勻、溫馨,我那顆懸在嗓子眼上的心慢慢放了回去,緊接著睡意襲上來,我又沉入了夢鄉。
那一夜我不斷地夢見那隻油壺,夢見它躲在我家的南瓜架下偷偷地長大,開始只是一個南瓜那麼大,到後來卻長得像禮堂那麼大,油壺肚子上還開了扇巨大的門,我看見奶奶、梅老伯全關在門裡邊。我拼命地朝那扇門跑去,可門卻像天上的月兒似的,你走它也走,怎麼也追不上。奶奶的臉漸漸不見了,然後我發現福祥抱著表姑站在油壺蓋子上。那油壺這時已經高聳入雲,可奇怪的是,隔著雲彩我卻能清晰地看見福祥星星般的眼睛,還有表姑出嫁時的花衣裳。那上面的花朵在日光下鮮豔欲滴,表姑的臉也有紅似白的,就像盛夏時剛摘下的水蜜桃,嬌嫩得捏一下就出水。
忽然,福祥和表姑鳥兒般從油壺頂上飄落下來。他們直直地往我頭頂上砸,我張著雙手要去接他們,可他們落到柿子樹杪上時卻突然雲一般往遠山飛去。我哭著喊著去追,耳旁掠過一陣陣嗡嗡的話語,眼睛被越來越皓的亮光晃得亂冒金星,倏地,我醒了過來。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我的1968》 第四部分(8)
這時的夜應該很沉了,我正對著的那扇木窗透出一方墨藍的天空,上面的星星一眨一眨的,像是媽媽打瞌睡時的眼睛。牆根和屋外的菜園子裡,不知名的小蟲在唧啾。山背的樹林中,偶爾也有夜鳥的咕噥聲傳來,還好,貓頭雕這會子沒叫,它的叫聲最難聽了,“嗚…啊”“嗚……哇”的,像是一個丟棄在山窩裡的小毛頭,夜半聽得人汗毛倒豎。我愣怔了一會兒,忽然想撒尿。我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