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此孫婦,郎君有婦如此,當真好福氣。”
聞言,裕陽大長公主恢復了神色,因知曉沈梨的古怪毛病,便指著沈梨的鼻頭道:“同你說過多少次,看人莫只看皮相,殊不見最毒在人心。”
沈梨縮縮脖子應了,側身扶著老人回屋,還是禁不住心底對漂亮事物的好奇,問道:“夫人您亦是外頭來的,可知曉小夫人的花鈿是個什麼方子?”
裕陽大長公主笑道:“什麼方子?人那是從母胎裡帶出來的,你便是尋盡天下所有的硃砂,都點不出來那樣好看的花鈿。”
這些年裕陽大長公主雖遠離京中俗世,但身邊到底留了幾個心腹。這幾個暗衛謹遵其令,暗地裡替她遞了不少京城裡的訊息。她這般做的原因無他,不過是身為皇庭公主對母國的最後一點責任與關切。若非到了萬劫不復的境地,她絕不會再出山。
結廬隱世的生活很好,天下的榮華富貴她盡消受過,朝堂的翻雲覆雨她皆體味過,夏蜀的靈山秀水她亦賞玩過,可那些都是年輕時的舊事了。而今她只願久居於歸雲山間,安心當一個鄉間小老太。
這天下,終究是要交付於年輕人的。
沈梨細細咀嚼著大長公主的話,忽而驚奇道:“我先前還道夫人您在這兒住了這麼多年,不曾見過小夫人吶。原來竟是舊識,連小夫人面上的胎印都知曉得一清二楚。”
裕陽大長公主思慮良久,笑了:“是啊,的確是舊識。”
四年前她出山回鎮威侯府替兒子兒媳料理後事時,知曉了明安帝的和親旨意,亦聽了不少關於蜀國琅王府郡主的傳聞。十餘年不見,當初仍需她扶植保護的小皇侄竟已開始算計起她的孫兒了。
彼時宋修遠初初弱冠,又逢父母俱歿,但並未沉溺傷痛之中,轉而迅速地接管了鎮威侯府的一切事務。出熱孝後,又極快地遠赴戰場。她瞧得出來,她的這位孫兒已有獨當一面的能力,頗具他祖父當年的風範。有些時候,比之祖輩,宋修遠甚至更穩健些。是以她將府內後院的瑣事交託與海棠後,不及宋修遠班師回朝,便安心地回了歸雲山。
思及此,大長公主復又嘆道:“宋家的小子都出息著呢。”
她尚未自負到覺得自己的孫兒能鬥得過帝王心術,但宋修遠想在明安帝的算計下保全鎮威侯府,應不成問題。
沈梨聽裕陽大長公主這話前言不搭後語,心道老太太定是乏了,回房後迅速伺候著老太太睡下了。待向青衿交待了一應雜物後,便回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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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縱然行了整整一個白日的山路,穆清仍不覺得睏乏,坐於院中望著山谷上的星星,眸色清亮。
山間的燈火不若京城那般明亮如晝,是以此間星空,更顯浩瀚無窮。
宋修遠從廚房端了盅驅寒的溫酒,還未走近廂房,便見穆清坐在廊下抬首靜靜望著夜空。
忽而便想起從陽陵回京的那夜,他頭腦發熱地夜爬城牆,回到侯府東苑的時候,穆清亦是這般獨自一人靜靜地坐於廊下。
那個時候他大概如何也想不到,不過是四個月的光景,他與穆清便歷了這麼多事,所幸她一直安心待在他身邊。
這時一陣清風拂面而過,帶來遠處村子裡的狗吠與農婦罵兒聲。
晚風習來,歲月靜好。
宋修遠腦中倏地便冒出了這八個字。頭一次,他覺得祖母挑地方的眼力委實毒辣,祖母的結廬日子過得委實愜意暢快。
朝著穆清快步走去,不及穆清從星夜中收回目光,宋修遠一手握著酒盅,一手攬過穆清的腰,輕輕一躍,便帶著穆清坐上了屋頂。
“此處的視野更開闊,夫人不若在此處賞景。”
穆清放開緊緊摟著宋修遠脖頸的雙手,仰頭望去,戲謔道:“果真離繁星更近了些。”
到底是坐在屋簷上,穆清雙手乖乖地搭在膝上,一動不動地仰頭望著夜空。許是離繁星更近了,方才心底那股渺小之感更強烈了些。
與浩瀚星空、無窮宇宙相比,她小小的肉身又算得上什麼呢?既如此,她先前的煩惱思慮又算什麼呢?
真假郡主也好,姊妹易嫁也罷,及至他人風評,皆不過是過眼雲煙。
與這些相比,真正重要的,是人心。
是她與杜衡的兄妹之情,是她與宋修遠的。。。。。。男女之情。
宋修遠將手中的酒盅遞給穆清,道:“歸雲山雖在南邊,但夜裡仍有些寒涼。這是李嫂特意在廚房備下的溫酒,喝了驅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