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的疤何處來的?”
“去歲六月,忻州戰事起,孫兒面上的傷那時留下的。現已好全,祖母不必擔心。”
“唔,你哪隻眼瞧見我擔心了?”大長公主輕聲戲謔道,“若連這一點點小傷都需掛心,我恐怕早被你祖父父親折騰出心病來。”
站在一側的穆清聽著大長公主口中蹦出來的話,初時有些驚詫:若戰場上那刀子再歪一寸,此時宋修遠面上的便不僅僅只是一道疤了,恐怕連右眼都要被生生剜去。彼時她與宋修遠雖僅有成親日的一面之緣,她卻還是不僅為他面上的疤心驚。裕陽大長公主可是宋修遠的嫡親祖母吶。。。
但細細咀嚼,似又從這短短一句話中品出了些味道。
穆清抬首,不期然撞上大長公主又向她投來的眸光。
裕陽大長公主看著穆清若有所思的神情,知曉自己的敲打生了作用,笑道:“丫頭被我的話嚇到了?但身為宋氏媳婦,你要明白,這些皆是避無可避之事,日日在府中驚心於邊境戰事毫無用處。與其如此,不若做些旁的實事。”
穆清恍然,對裕陽大長公主恭恭敬敬道:“穆清謹遵祖母教誨。”
宋修遠摸了摸鼻樑骨,似覺得這個話頭有些莫名,看了眼穆清,見穆清神色複雜,開口道:“時辰不早了,孫兒送祖母去膳房。”
裕陽大長公主復又轉動清明的眸子,將兩人面上各自的神色盡收眼底,不鹹不淡道:“今兒沒甚胃口,正巧我有些乏了,便先去歇著了。你們倆不必顧忌我這個老太婆,自個兒玩去吧。”
語罷,裕陽大長公主抬眸又掃過穆清,這才轉身出去了。
從前穆清只覺得陸離的言行舉止太過跳脫,這時兩相比較,方覺在裕陽大長公主面前,陸離不過是小巫見大巫。若非身邊還杵著個宋修遠口口聲聲地喚著祖母,她無論如何都難以相信這位精神矍鑠、不拘禮節的小老太便是昔日的輔國大長公主。
若說她身上唯一讓穆清信服的,大抵只有那對澄澈的眸子了,一眼望過來,仿若能直逼心底。
穆清怔怔回頭,看向宋修遠的右臂,想起他對傷口毫不在意的模樣,問道:“阿遠是否嫌棄我太過關注你的箭傷了?”
剛問出口,穆清又覺得這話說得好生奇怪,復又換了個問法:“阿遠臂上的傷可好全了?”
話音方落,卻覺得更不對勁。
經裕陽大長公主方才的敲打,她的確覺得自己對宋修遠的箭傷過於緊張了些。可她又覺得,裕陽大長公主真正想警醒她的,並不在此處。
宋修遠笑了:“昨夜夫人還瞧過的,道已快好了,怎這麼快便忘了?”
穆清抬首嗔了宋修遠一眼,不再言語。
她知曉裕陽大長公主與她之間隔著的不僅是近五十年的歲月,更有宋修遠這個寶貝大孫子。裕陽大長公主方才對她說的所有話,實則皆是在替宋修遠綢繆,男兒志在家國,裕陽大長公主應是警醒她這位頂著豔名嫁入鎮威侯府的鄰國公主莫要擾了宋修遠的公事。
但是裕陽大長公主眼眸中的平和太像青徽子,讓她真真正正相信她已脫身於俗世煩擾。既如此,撇開朝廷政治的波譎雲詭,她與裕陽大長公主亦不過是尋常的祖婆婆與孫媳婦。
只是這位祖婆婆段位太高,縱然穆清期望能得宋修遠祖母的喜愛,但她自知難以在裕陽大長公主面前耍小心機以騙得她對自己的信服。
罷,順其自然吧。
宋修遠像是悉數知曉她心中所想,開口道:“祖母適才的提點之意我亦聽出來了。只是祖母性強,向來不喜阿諛諂媚之人。夫人不必憂心,從前如何,在此處亦如何便好。”
話雖如此,但宋修遠心底終究藏著一丟丟的自豪與歡喜,穆清人前人後顯露出來的模樣大相徑庭,她私底下的性子,祖母定然也是喜歡的。
裕陽大長公主走出廂房沒幾步,想起房裡的二人,尤其是宋修遠時時提防她為難穆清時的拘謹模樣,竟捂嘴笑了。真是像極了他祖父。
只是笑著笑著,裕陽大長公主突然想到自己已近古稀的年紀,著實不便再笑得同朵花兒一般,遂放下了手。
將笑靨與花兒作比的風雅事,還是留給年輕人好些,省得老頭子見到了又道她為老不尊。
可她仍控制不了往上翹的嘴角。
迎面而來的沈梨見裕陽大長公主面上的細紋裡都氤氳著慈愛笑意,也跟著笑道:“老夫人見過郎君了?郎君帶了小夫人回來。那小夫人天姿國色,眉心點的花鈿真真好看。性子亦好。老夫人